刘妈点头:“三爷现在一个人北平,老太爷则大半时间住在南洋。”
“陆三爷为何不在上海住?”
“三爷跟我们少爷——”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多,刘妈陡然顿住了,忙不迭认真一番回想两个人刚才的对话,悬着的心落了地,闻小姐从头到尾不过是接她的话而已。
她讪讪地说:“瞧我,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问闻小姐要不要喝水。”
“我不渴,就是脚上有点疼。”闻亭丽伸手摸摸托盘里的毛巾,“毛巾有点凉了,能不能请您再帮我弄条热的来,我想趁热敷一敷。”
这孩子说起话来莫名让人觉得亲切,刘妈忙不迭说:“这房里没开水,我去后厨房弄点热帕子来,闻小姐在这等一等。”
刘妈一走,闻亭丽便一瘸一拐挪到了门边。
这时,外头三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了。
高庭新说:“改日高某陪陆先生去虹口参观参观,逸菲林这个游乐场值不值得出资,陆先生一看便知道。”
陆世澄翻了翻他们带来的文书,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刘妈端着托盘从公馆东侧的小客厅出来。
他正要收回目光,一怔之下,忽又将视线挪回去,定定看了几秒,随即转头找寻陈管事的踪影,陈管事大约是在忙别的事,也不在附近。
再看一眼刘妈出来的方向,又看看拉着窗帘的客房,他瞬间做了个决定,举了举那份计划文书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又抬起腕表看看时间。
高庭新和孟麒光都是人精,见状忙笑道:“既然陆小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就不继续叨扰了,陆小先生独具只眼,相信不久就会给我们回消息。”
陆世澄起身跟二人握手,令下人领他们出去,在原地略站了一站,掉头朝另一侧走。
孟麒光转头若有所思望着陆世澄的背影,又看了看主楼的东翼。
“在看什么?”高庭新好奇。
孟麒光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走吧。”
陆世澄径直踏上台阶,朝厅内一看,陈管事果然不在里头。
他迅即转头看向书房,门关着,走过去轻轻拧开门把手,里面并无人影。
出来后四下一顾,确定这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默了默,他扭头看向东边客室的方向。假如一个人要从陆家弄东西,此刻无疑是个好时机。
毫不犹豫地,他轻步向闻亭丽所在的客房走去,地毯够厚,步伐很稳,一路走过去半点声音都无。
即将到门口了,忽向后一收,尽管视线收得够及时,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闻亭丽正坐在床边捧着她的小本子在读单词。
她今日穿着洋裙,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就那样垂落在床边,脚下原本穿着一双白袜子和黑色娃娃头皮鞋,现在左边的鞋袜都脱了,露出雪白的脚面,脚踝处略有些红肿。
她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留在客房里背单词。
陆世澄不免有些懊恼,在门外怔立几秒,正要转身离去,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一旁的门把手,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刘妈?”
闻亭丽一跳一跳出来了,见是陆世澄,不由有些吃惊。
“陆先生?!”
陆世澄只好佯装无事回头看向闻亭丽。
他无法向她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倘若声称自己是过来寻陈管事,闻亭丽也知草坪上有的是下人,要传话不必他亲自过来。
可要说他专门过来探望她的伤势,他和她好像没那么熟。
在他踟蹰的这当口,闻亭丽仿佛也察觉空气中的不对劲,狐疑地望他一眼:“您是来找我的?”
第27章
陆世澄当机立断从她手里抽走单词小本子,在上头写了一行字。
【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闻小姐,所以过来看看你走没走。】
闻亭丽神色一松:“您要问我什么?”
忽然想起自己脚下未穿鞋,她脸一红,忙说:“您稍等一等。”
说着像刚才那样一跳一跳退回去,嘴里道:“您过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还以为是刘妈呢。”
她顺手把门关上。
陆世澄就这样被晾在了走廊上,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四周,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他的陆公馆。
好在他只在门外等了一会,闻亭丽就重新把门打开,这回她穿好了鞋子。
“您说吧。”穿上鞋袜后她似乎疼得慌,说话时只能倚在门上。
陆世澄望一眼她的脚,体谅地指了指房内的沙发。【进去坐,我问完就走。】
闻亭丽却有些腼腆:“没关系的,您在这儿说吧。”
陆世澄想了想,便要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字,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路易斯大夫,请这边走。咦,少爷怎么也在这儿?”陈管事震惊地看看陆世澄,又看看闻亭丽。
闻亭丽忙说:“陆先生有话要问我。”
陈管事未再多问:“这位是路易斯大夫,他看外伤很有经验的,闻小姐进去吧。”
又对陆世澄说:“少爷是先问话呢,还是先请路易斯大夫给闻小姐看病?”
陆世澄瞥向闻亭丽,问完他便可以借故离开了,但她似乎疼得厉害,出于礼貌,只好指了指房内,先给她看病吧。
这当口刘妈回来了,见状,忙放下托盘扶闻亭丽进了房间。
陆世澄不便跟进去,就那样再一次被晾在了走廊里。
房间里,闻亭丽正用英文跟路易斯大夫交流自己的伤情。
她语调轻快,英语说得也很合文法。
陆世澄边听边想,不必猜,路易斯大夫很快也会变得话多起来,果然没一会,路易斯的口吻就不似刚进屋时那样严肃,甚至还“嗬嗬嗬嗬”地笑了两声,刘妈也对闻亭丽颇有好感,进屋后一个劲地帮忙递水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