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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此一生(46)

她想动,才发现自己仍被陆世澄压着。

有人闯进来了:“陆先生,刚才怎么回事。”

陆世澄一把将闻亭丽拉起来,低眉在她身上一扫,确认这女孩身上并未伤处,带着些歉意冲她点点头,握着枪便要追出去。

闻亭丽刚要说话,惊觉自己的左臂火烧火燎,联想到刚才那颗子弹,只当自己受了枪伤,吓得眼泪直飙,捂住那处眼泪汪汪地说:“痛痛痛,好痛。”

陆世澄回头。

灯光下,闻亭丽的脸色白得像纸。他眉头微蹙,蹲下来帮她检查伤处。

闻亭丽却因为惊吓过度,一味死死捂着伤口。

陆世澄好不容易才拽开闻亭丽的手,一看,掌心竟沾上了血。

闻亭丽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刚才那一枪还是打中了?她该不会就此变成残疾吧,顿时灰心至极,耷拉着胳膊任由陆世澄帮自己检查。

陆世澄凝神用枪管轻轻把闻亭丽残破的袖管向上一挑,露出雪白滚圆的一截胳膊。

是有血,但只是极浅的一片。

细看,仅是皮外伤。

再抬眸,闻亭丽已哭成了个泪人。

第17章

闻亭丽方才又惊又怕,这会儿意志力已经濒临崩溃,想想自己这一两个月的遭遇,眼泪止都止不住。哭了大约两三分钟,有人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闻亭丽透过厚厚的泪膜依稀看见陆世澄望着自己。

他耐心地示意闻亭丽自己看伤处。

闻亭丽低头看去,一片刺心的红映入眼帘,心中一痛,抽抽嗒嗒又哭起来。

陆世澄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袖珍钢笔和一张银票,飞快写了几个字递给闻亭丽。

这回闻亭丽看明白了。

上面写着:别担心,只是皮外伤,我让人即刻送你去医院。

闻亭丽的泪珠就那样悬在了眼眶里,愣愣地把视线从银票上移到陆世澄的脸上。

陆世澄的样子冷静如前,但眼底隐约有笑影,只是那笑意丝毫不显得冒犯。

他看闻亭丽总算不哭了,便冲她点点头,再次直起身。

闻亭丽却怔怔地想,怎么会有人舍得在银票上写字?

忽听黄远山在外头道:“你们都挤在这干吗,陆先生人呢?”

原来黄远山已经找来了巡捕,刚闯进来,她脚下一个趔趄:“闻亭丽?!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没事吧?”

与黄远山一同闯进来的还有几个男子,一进来便紧张地围住陆世澄上下察看。

陆世澄抬手表示自己没事,接着就将目光定在最前头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忙低声对他说:“抓住了。”

陆世澄眼底闪过一丝讽意,刚要走,又回身指了指屋里的闻亭丽。

“灰西装”一早就注意到了地上的闻亭丽,一时也猜不准这小姑娘跟陆世澄的关系,看她似乎受了伤,忙点头:“好,我们马上把这位小姐送到医院去。”

陆世澄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灰西装”稍想几秒,试探着说:“让大夫用爱克斯光替这位小姐看看骨头?(注)”

陆世澄点点头,越过人群向外走,没想到一位外国巡捕从外头冲过来“想走?此地刚发生枪杀案,所有人都得配合巡捕房录口供。”

陆世澄瞧都没瞧对方一眼,径直朝楼下方向去了。

那外国警察愣了愣,一脸恼恨追上去:“你小子,居然敢不把法租界的巡捕放在眼里,你给我站住!”

恰在此时,另一位年长些的巡捕进也闯进来,见状,忙不迭喝住自己的同事。

随即转过脸,对“灰西装”堆起满脸笑容:“我这位新来的伙计不大懂事,让邝先生见笑了。”

原来这“灰西装”姓邝,邝先生面色稍霁:“散了吧,不过是陆家的一点家事,白白让巡捕房的诸位大人虚惊一场。”

“邝先生快别这么说,惩恶锄奸本是我等的职责。”年长巡捕笑呵呵把枪塞回枪盒子,扭头对身边那个洋巡捕使眼色,“无事了,走吧。”

洋人仿佛觉得扫了面子,忽一指地上的闻亭丽:“这位小姐必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样吧,我们带她回去问个话。”

邝先生再次开腔:“这位小姐受了伤,我们需得将她尽快送去医院治疗。”

他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态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完这话便吩咐手下:“周威,把这位小姐扶到车上去。”

那年长的巡捕拽走那洋人向外走:“咋咋唬唬做什么,快走,这儿没我们的事了。”

有几个人便要弄一张沙发椅来把闻亭丽抬上去。闻亭丽这会儿已彻底醒了神,忙摆手说不必,那位邝先生看闻亭丽自行站稳了,便温声说:“敢问小姐贵姓?”

“她姓闻。”黄远山如梦初醒,“她是今天晚上话剧大赛的选手之一。”

又补充道:“冠军。”

“在下邝志林,闻小姐可以叫我老邝。刚才你也瞧见了,陆小先生走前特地叮嘱我们将闻小姐送医院仔细检查,车已备妥,闻小姐可以下楼了。”

“可以捎我回慈心医院吗?我可以到那边做检查。我父亲和妹妹现在都在慈心,我怕他们会担心我。”

“可是,慈心医院没有爱克斯光机,陆小先生正是因为担心闻小姐的骨头受了伤,才特叮嘱我们送闻小姐去惠群医院的。”

闻亭丽担忧地碰了碰自己的左边胳膊,顿觉火烧火燎。邝志林察言观色,宽慰她道:“先治病再说,令尊和令妹那边,我们会派人前去安抚的。”

黄远山也劝她:“枪伤不是小事,还是稳妥些好。”

下楼上了车,闻亭丽忽又探出脑袋对黄远山说:“黄姐,务实的先生和同学还在大门口等我,烦请你帮我转告她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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