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浮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情绪,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
而在等待她想出新的借口搪塞自己的过程中,他都会觉得对面站着一个未知的情敌。
他爱,他恨,更多的是失望。
哪怕有那么一次,她肯为他妥协——他都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可惜她一次也做不到。
他又想起那天早上她来找他时那心碎的模样。
不,她不只心碎了,连整个灵魂都破碎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竟让她一夜之间变得那样凄惨、那样憔悴不堪。
他看着她,带着一丝希冀再次开腔:“如果我告诉你心里我很介意,你肯不肯为我妥协一次?”
她惭愧地低下头。
他点点头,再开口时,声音暗哑了几分。
“从来没有什么误会。孟麒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秘密也罢,我只愿意相信你亲口对我说的话,可惜你从来都不愿解释。在你的心里,我的感受根本没那么重要。”
闻亭丽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早就一走了之了,你怀疑什么都不应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这一回你宁愿挨骂,也不肯少做一点,可想而知你有多在乎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我远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更在乎你!我们对彼此明明是一片真心,为什么非要赌这口气,你就不怕将来后悔吗?”
陆世澄回头锋锐地看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比起嘴上的甜言蜜语,行动才更重要。每一回,你用这些话哄着我,却又对我撒谎,甚或失踪一整晚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想,你究竟同什么人在一起?
为什么这个人在你心里的分量会这样重?
对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我不想在这段令人患得患失的关系里,越陷越深!如果你非要问什么,这个理由够不够?”
闻亭丽含泪在原地看着他上了船,又看着那艘船启航。
他大概是气昏了头,一次也不曾回头看。
看样子,这次他决心要忘掉她。她在极度的恼恨和伤心中,也赌气驾车离开码头,也发誓不再向后看,可是一回到家她就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
哭着哭着,闻亭丽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是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情感起伏,她做了许多梦。梦里,她恍惚看见自己和陆世澄在大世界游乐场玩,他牵着她的手到处走,他给她买冰淇淋,他笑起来是那样好看,他的声音里有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她高兴得几乎要发疯,玩笑似地从他手里抢走冰淇淋,可是一伸手的工夫,面前只剩一片虚无。
她慌了,在梦里四处找他,不提防被脚下的人绊了一跤——是厉成英,她浑身是血躺在那儿。
“厉姐——”闻亭丽哭喊着从梦里惊醒,房里墨黑一片,也不知几点钟了,脸上全是泪,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闻亭丽惶然望向窗外的树影,心好似被人挖掉了一块,一阵阵地抽痛。
真希望那只是梦。现在她的脑子有一种麻木的感觉,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能做,只愿意一辈子在黑暗里僵卧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胃饿得烧心,恹恹地下了床,打算下楼随便找点东西吃。
周嫂居然还没睡,看见她下楼,忙将一封信递过来:“这是董小姐刚才让人送来的支票,记得收好。前头好些人打电话找你,有黄小姐、什么姓洪的导演、姓李的自来水厂老板……还有高大公子,回头你记得给他们回电话……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
闻亭丽一头歪倒在沙发上。
那些人找她,不是为工作上的问题,就是为社交上的事。
随着《窈窕侦探》再获成功,她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有许多的事等着她亲自确认,每天有新的朋友愿意与她结识。
这种感觉,在《南国佳人》那一阵还不明显。而现在,她隐约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磁力点,越来越多的人朝她靠拢,渐渐地,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势力圈子。
钱和利,纷纷向她涌来。
原本她是陶醉于其间的,但今晚,大约是心情太糟糕的缘故,面对这些事,她只觉得空虚和乏累。
支票上那高额的广告酬劳,也没能刺激到她的神经。
周嫂还在那头说:“前头潘太太打电话约你去她家打牌,你与其在家里闷着,不妨去她家坐一坐。茶几上那封信你看见了吗?
是荣安巷那边的房东让人送来的,想必是你某个朋友不知道咱们搬了新家,仍将信寄到旧址去了。”
闻亭丽迟钝地应了一声。
等她吃完一碗面,赫然突然发现周嫂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这下子,耳边连个念叨的声音都没有了,她骤然受到了寂寞的打击,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这座洋房是如此的大。
无论走到哪个角落,耳边都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她缩到沙发上,用毛毯把自己盖牢。
但是寂寞不肯放过她,它们钻入她的毛毯,钻入她的心。
向来坚强的她,在这个寂寞的夜晚,第一次尝到了脆弱的滋味。
不行,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感觉里,她得逃避到热闹的场合里去。
要不去潘太太家里坐坐?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所适从,忽一眼看见了茶几上的信,她捡起来看,奇怪封皮上没有注明来信地址,只写着一行字「闻亭丽小姐亲启」。
【小闻:见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