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这话却是对闻亭丽说的。
闻亭丽却无法挪动双足,因为她发现厉成英的胸腹处全是血。
“您受伤了!”她的心缩成一团。
厉成英反手把她推开:“我没受伤,是这人的血蹭到我身上了。当心也蹭到你身上,巡捕很快会被枪声引来,你快走!”
她看上去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说完这话,二话不说将闻亭丽推回车内。
闻亭丽不放心地盯着她身上看,厉成英声色俱厉斥道:“听话!”
这当口,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听从安排,闻亭丽乖乖听厉成英的指示把车开出去,可是没走多远,又迅速折回来,如果她没看错,厉成英的牙缝里有血。
一股不祥的预感牢牢攫住她的心,火急火燎开车回到原地一望。顿时觉得一盆冰水从头顶上脚下,厉成英倒在马路边。
出事了!
闻亭丽白着脸推开门朝厉成英跑去,这时候什么也不能问,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快!
她拼劲全力把厉成英拖起来推到自己车上,这一回,厉成英已然无力阻止她。
因为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的口里和胸腹部流出来。
闻亭丽浑身冰凉,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厉成英,她认识的厉姐,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挺拔如松,而眼前这具身体,正随着鲜血的流失飞快枯萎。
她吃力地把厉成英放到后座,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她身上帮她取暖,接着便跳到前座,胡乱抹了把眼泪,向前疾驰而去。
她第一反应就是开到白赛仲路去向陆世澄求援。
但厉成英一定不容易她这样做,果听后座传来低低的呻吟:“别让任何人知道。”
闻亭丽朝白赛仲路的方向投去一瞥,果断调转车头的方向朝来路驶去。
“别怕,厉姐。”她一边用手擦脸上的冷汗,一边颤声安慰厉成英,“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到红十字会医院了。”
“不能去医院……”厉成英在后座虚弱地说,“去找刘向之,她那里有药,有手术设备……”
“是。”闻亭丽喉咙发哽,拼命点头。
这时候,前方突然开来一辆巡捕房的汽车,闻亭丽登时惊悸得像个死人,眼看无路可退,心中一横,大大方方迎面开过去,一边开,一边轻松地哼歌,那帮巡捕果然没起疑心,甚至都没往她的车内瞟一眼,径直越过她的车。
厉成英在后头露出欣慰的微笑:“一直是这样聪明……又聪明又大胆。”
闻亭丽本想回以一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听得出厉成英的状态已经相当不好了。
“前头那个男子……是个日方间谍,去年我们破坏过他们在上海的行动,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好在……我一个人解决了他,没有牵涉到其他同伴……这件事牵涉到的人越少越好。”
厉成英庆幸地在后座喃喃自语。
闻亭丽泪眼模糊点头头:“知道了,厉姐,求您不要说太多的话,先闭上眼睛养养精神。”
时间过得奇慢,面前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闻亭丽眼泪不断往下流,机械式地开着车,恨不得再快、再快一点,心里不断为厉成英祈祷。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荒废的厂子面前 ,道路尽头有人急速奔出来。
闻亭丽早将手枪上了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直到看清楚是刘护士长,才急忙推开车门。
“她在哪儿?!”刘护士长身后还有好几个人,每个人的眼神都怀着强烈的忧惧。
“在后座!她流了很多的血……”闻亭丽快速地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冷得像冰块,边说边拖着刘护士长的手向车后走。
刘护士长一看见厉成英的模样,双腿便是一晃。
但她马上就打起精神,对身后的同伴说:“快通知王大夫准备上台。”
厉成英说的没错,这间废弃厂房简直就是一个临时的医疗站,里屋有一张手术床,角落里堆着许多药品和一些器械,他们小心翼翼把厉成英安置在上面,布单一盖上去,厉成英的血就染湿了一大片。
那刺心的红!
闻亭丽在发抖,不,不只她,她看见好几个人的手在发抖。但是,刘护士长是那样沉稳和坚强,在她的指挥下,一场紧张有序的抢救工作开始了。
闻亭丽寸步不离地守在外屋。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面不时传来脚步声,偶尔也有交谈声。
但没有一个人出来告诉她厉姐的情况。
屋内每传出一点动静,闻亭丽的心就猛地一跳。
从来没有一次等待让她感到如此揪心,从来没有一个夜晚让她觉得如此寒冷。
终于,她疲惫不堪地跌坐到地上,把头向后靠在墙壁上。
这一动,发现自己的脖颈上有光,低头看,是那串粉钻项链。
陆世澄!
闻亭丽慌乱爬起来,她忘了他还在鸿苑等她!
她急得团团转,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电话,却发现这地方压根没有线路,忙刚要拉开门出去,侧屋有人出来。
“闻小姐,厉姐想见见你。”
闻亭丽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忙随那人进屋。然而一看见厉成英的面庞,她的鼻根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没有救了。
她从没有在一个活人的脸上见过那样灰败的面色,死亡的气息已然逼近。
屋里有人在无声地哭,闻亭丽牙齿上下打着战,哆哆嗦嗦朝厉成英走去。
厉成英颈部僵硬地对着天花板,眼神已经涣散了。
“厉姐……”闻亭丽俯身对着厉成英哭,眼泪滴落在厉成英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厉成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