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亭丽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陆世澄拍拍手上的灰,催她:“快。”
他的脸颊上蹭了两道灰色的痕迹,却恍若未觉,闻亭丽不再迟疑,干脆利落攀着铁门往上爬,跟厉成英和刘向之学了这么久的搏斗防身术,区区一扇铁门她可不放在眼里。
陆世澄盯着闻亭丽的一举一动,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闻亭丽脚上穿着的是高跟鞋,这东西最是碍手碍脚,有那么几次,鞋尖差点就勾住门洞,索性脱下来拿在手上,不料两只鞋齐齐从手上脱落。
“当心!”她有点担心鞋跟砸到陆世澄的脸。
陆世澄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一把,可也只接住一只,另一只落地时恰巧嵌在水门汀的一条地缝里,他走过去蹲在地上帮她撬,撬了好一会才将那一只扯出来。
闻亭丽在上头探手探脚,门洞上全是铁丝,脚上没了鞋,随随便便一碰就觉得硌脚,就听陆世澄在底下说:“直接跳下来,我接你。”
她毫不犹豫松开手朝他怀里扑去。
陆世澄脚下稍一趔趄,还好他抱得够牢。
闻亭丽紧紧搂着他的肩膀,眼睛凝视着他黑沉的眼睛:“没撞疼你吧。”
陆世澄静了一静,把她轻轻放到一边,退开一步:“出了这扇门,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巷口就有黄包车。”
闻亭丽定定瞅他一眼:“谢谢。”
心知不能再耽误,弯腰捡起他脚边的高跟鞋套上,果断朝另一边跑去。
夜风迎面袭来,将她肩上的长卷发高高吹起。
陆世澄在原地一瞬不瞬望着她的背影,她跑得那样快,像是一个暗夜的精灵,正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奔去。
她的前路和信仰究竟是什么?他喉结滚动,望着她想。黑暗中似乎藏着一头看不见的巨兽,随时可以将她吞入腹中。
他的心房骤然间充满了忧惧,下意识追上一步,冲口而出:“闻亭丽!”
闻亭丽心弦一震。
从两个人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分开,陆世澄鲜少直呼她的全名。上次是在失火的片场,这次也透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刹那间,一种复杂而感伤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回头惊愕地望着他,陆世澄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整理了下情绪,马上说:“我开车送你出去会快些,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不一会,他将车开到她面前,下车帮她打开这一边的车门。
闻亭丽默不作声上了车,到了这一刻,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那种压抑而真挚的情感,让她心中无比怅惘。
汽车路过酒店的后门时,陆世澄望着前方轻咳一声,闻亭丽富有经验地提前俯身往下一躲,等到汽车开得很远了才重新坐起身。
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陆世澄耸耸肩:“没办法,当明星就是这样。”
发现他脸上的黑灰还在,忍不住噗嗤一笑,掏出自己的手帕:“脸上蹭脏了,擦一擦吧。”
陆世澄接过她的手帕,在自己脸上擦了两把,又还给她。
闻亭丽看着窗外:“我问你,喜俪梨汁找的那位女明星是不是玉佩玲小姐?”
没等陆世澄应声,她语调微扬:“为什么找她?!因为她电影皇后的名号么?难道陆先生就知道一个玉佩玲吗?瞧瞧刚才那帮记者,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我最近有多红吗?”
她轻车熟路把手伸到后排,不出所料,那上面照例放着一叠报纸,她拿起报纸煞在他面前翻起来:“瞧,这里、这里,都在讨论我闻亭丽。”
她把脸蛋凑到他面前,一指自己的鼻尖:“你知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受欢迎?前天我还应邀去南市的国货公司剪彩,今晚又去百乐门参加群星义演,近来想找我拍广告的公司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她滔滔不绝,陆世澄却只是默然听着,也不知说了多久,她说得口都干了,汽车突然停在路边,往外看,原来已经到家楼下了。
陆世澄下车把她打开车门,闻亭丽像女王般下了车。
待要再说几句,才发现他的报纸还攥在手里,她负气放回去,却因为动作太大,报纸撒了一地,本想不去捡,意外发现最底下的并非是报纸,而是一份合同,恰是「喜俪梨汁」的广告合约。
闻亭丽凝神一看,上面竟只有陆世澄的甲方和xx广告公司的乙方,从头到尾没有「玉佩玲」的名字,拟定拍摄一些静物广告,仅此而已。
陆世澄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开腔道:“看完了吗?”
闻亭丽心里的笑意一下子爬到了脸上,怪就怪陈茂青太会作戏,连她都把一条假新闻当真了。
她依旧扶着车门,睨着他说:“其实,今晚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昨天去邹校长家,她家的阿喜说很喜欢我的片子,她还告诉我,她那张电影票是许管事送来的。”
陆世澄不响。
“我才知道许管事也喜欢看文艺片。”她一眼不眨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回我去务实中学找邹校长时碰见许管事,他连我的片子已经杀青了都不知道。”
“可见许管事对我的事并不清楚,更不关心电影界的消息,买票的另有其人。”
陆世澄忍不住开口,闻亭丽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嘘……”
她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我可没说那个人是陆先生。假如陆先生凑巧认识我这位低调的影迷,劳您帮我转告一句:谢谢他的关注和支持。”
她调皮地眨眨眼,在他的凝视下款款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