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则是务实中学的一班旧同学,与左边的珠光宝气比起来,这边显得清新朴素,一团学生气。
闻亭丽主动过去跟玉佩玲打招呼,一来她们两个打过交道,二来玉佩玲算是业内前辈。
“好久不见了。”玉佩玲对闻亭丽倒还算客气,只是习惯了被人捧着,态度不免有些散漫。
“是呢。”闻亭丽笑答,忽觉侧方射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就见玉佩玲的经纪人正满怀敌意地打量她,不过他旋即收回视线,笑哈哈跟别人说起了话,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闻亭丽自己的错觉。
闻亭丽倒有点知道这个陈经理为何如此,黄远山同她分析过,她跟玉佩玲算是差不多的类型,在电影界这叫“撞型”,是大忌。
陈茂青好不容易把玉佩玲捧到今天的地位,远没有红够呢,自然不希望看到一个更年轻的竞争对手冒出来跟玉佩玲抢角色。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那天黄远山对她感叹道,“你是在我们黄金影业出道的,陈茂青没办法再把你弄到他那边去,势必会替玉佩玲防着你,《南国佳人》没火也就算了,一旦火了,你就有机会领教他那些手段了,这方面陈茂青可是臭名昭著的,这话你先放在心上,总归小心些为妙。”
闻亭丽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些话,面上却一点没露出痕迹,依旧兴致盎然同对方打了声招呼,这才走到这边,挤在朋友们中间坐下。
赵青萝从燕珍珍手里抢过一本书塞给闻亭丽:“你快看,燕珍珍可大出息了,几日没碰头,她居然在学校里闷声不响写出一个剧本,我还说,这剧本说不定以后你来演呢。”
燕珍珍伸手欲夺回,闻亭丽早跳起来躲到另一头去了,燕珍珍只得用手捂着脸。
“闻亭丽,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就跟你断交!”
闻亭丽不容分说翻开扉页。“在务本念书的时候你就爱写这些东西,噫,《是福不是祸》,这是剧本名字吗?”
往后读了几行,闻亭丽欢喜地说:“欸,真不错!你等等,你别抢,你让我看完行不行,要不这样,明早我把它拿给黄姐看看。”
那边有人唤闻亭丽,是潘太太,闻亭丽忙迎上去:“潘太太。”
潘太太今晚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带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潘太太的子侄。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闻小姐,她还在大学念书。”潘太太笑呵呵拉住闻亭丽的手,“他们三个是我们潘家年轻一辈中最成器的,肯念书,为人也还算忠厚,今晚高家如此热闹,我带他们出来走动走动。”
几位公子一看见闻亭丽,眼睛便是一亮。
“闻小姐,你在哪间大学读书?念什么系?”
“咦,闻小姐是不是上过《振声晚报》的人物专访,我好像看过你的相片。”
最机灵的那一位干脆帮闻亭丽拿了一份果盘:“老站着说话没意思,闻小姐,我们到那边吃东西边聊吧,你会打网球吗?不会,我教你啊。”
正巧高太太过来迎接潘太太,见此情形,两位太太笑着摇摇头,一起走开了。
闻亭丽应对自如,顾盼生辉,刚被几人护送着坐到沙发上,又有一班年轻公子围上来,男人们就像蜜蜂见了花一样,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有人给她拿饮料,有人为她端点心,有人殷勤献上一束花,更有人建议要陪她去花园里透气,还有人把自己新买的德国微型相机拿出来给她玩。
闻亭丽将胳膊支在沙发右边扶手上,懒洋洋听他们说话,忽觉有一道视线朝这边射过来,就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身边的人。一抬头,就见陆世澄旁若无人朝那边去了。
仿佛方才那道目光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闻亭丽咬唇觑着他的背影。
“那小子是谁?”潘家大少爷说,“众星捧月似的,连高大公子都对他如此殷勤。”
“陆世澄你都不认得?”
“潘少爷刚从天津来上海,不怪他不认得,不过陆世澄不是回南洋去了吗?何时回来的。”
“回来有几日了吧,年底事情多,他回来代表陆家主持上海商会的年会什么的。对了,你们都听说了吧,半年前陆世澄投资了一部《时间的沙》,特地找了电影皇帝朱小舟来演,听说都快杀青了,倘若此片成绩好,陆家说不定会继续在电影界投资呢。”
此话一出,这些公子倒没什么,旁边文艺圈的人士登时来了精神。“那电影圈可就热闹了,三四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家业,连白龙帮都眼馋得不得了,到时候陆家想捧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番话引起了现场某个人的兴趣,这人炯炯地盯着陆世澄的背影,正是陈茂青。
他用目光追随陆世澄的同时,不忘用手肘怼怼身边的玉佩玲,玉佩玲被他一怼,手里的酒差点洒出来,她倒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回瞪陈茂青一眼。
半个小时后,随着花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自发离席去往花园。
闻亭丽好不容易才从那堆追求者当中脱身出来,一个人到楼上高筱文的卧室里躲清净。
稍顷,高筱文也来了,一进屋就催闻亭丽:“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快去。”
闻亭丽没动。高筱文乜斜着眼睛笑她:“你不是要当面问他几句话吗?怎么,又不敢去了?不去的话,那间屋子我就不给你们留了。”
闻亭丽这才不慌不忙起了身,下楼走到糕点区域,随便拿了一杯香槟,却不喝,只是发呆,身后不断有客人路过,她也没注意,好不容易整理思绪后,另外斟了一杯酒,举着两杯香槟悄悄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