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亭丽低声哭起来:“我不相信他会做得这样绝!难道他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她轻易不愿将自己的痛苦和脆弱暴露在人前,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昨晚之前,她跟陆世澄还是那样要好。
他是那样喜欢她,视她若珍宝,全心全意对待她。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总是那样有默契、那样快乐,
她原以为,他们两个会一直这样要好下去。
谁知才一夜——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为了不让邝志林瞧见她眼里的泪水,她倔强地转过头去,默然良久,哑声说:“我想给他写一封信,还请邝先生帮忙转交给陆先生……”
“这个没问题,但是我得提醒闻小姐,澄少爷在处理问题上从不拖泥带水,这与——”
他顿了顿。
“澄少爷的成长环境有关,自小到大,算计提防他的人多,真心待他的人少,可只要他察觉对方是一腔真心,必然也以会一颗赤子之心来相待,所以,当澄少爷决定跟闻小姐在一起的那一日起,他就对闻小姐交付了自己的全部信任和爱护。这一点,闻小姐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闻亭丽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可一旦发现自己被玩弄或是被欺骗,澄少爷也是绝无可能回头的,若非性格如此果决,以他的生活环境早就被人害死了。你的信,我可以帮忙转交,但澄少爷究竟会不会看就说不准了,即使看了,他也未必会改变心意,这一点还请闻小姐做好心理准备。”
闻亭丽不响。
邝志林起身送客:“闻小姐先请回吧,中午之前将信送到我的办公室楼下即可。”
闻亭丽一进家门,周嫂满脸焦色迎上来:“怎么一整晚没回来?跟陆先生吵架了?”
闻亭丽失魂落魄走进自己的房间,用脊背抵住房门,疲累地闭眼吁了口气,再睁开眼,不经意瞥见了桌面上的那份合同,一颗心顿时像针扎似的刺痛。
合同的扉页上浇了雨,纸面变得有点皱巴巴的,想是昨晚周嫂好奇之下到露台上察看,没看到他们两个,倒意外发现了这合同,于是顺手帮她拿回来了。
她不想再看见那东西,赌气将其塞进抽屉。
坐下后,她心烦意乱找出纸和笔给陆世澄写信,无意间摸到口袋里陆世澄写给她的那封信。
展开,信里那一行行赤忱的文字,让她一看就眼睛发酸,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到纸上。
但她很快将眼泪擦干,低下头,无比认真地写下第一行字。
【我要告诉你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我没有在你面前演戏……】
上午十点钟,闻亭丽带着那封信匆匆赶到力新银行的楼下。
料着邝志林提前跟印度门房打了招呼,闻亭丽一来,对方就客客气气接过了她的信。
闻亭丽目送对方进楼,她知道,接下来除了被动地等待消息,她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十一点多,邝志林终于派人下楼回话了,说刚才已帮她将信交给了陆世澄,若是澄少爷看了信之后态度有松动,势必会去找她的,劝她莫在楼下苦等,径直回家等消息。
闻亭丽连声说谢谢。
她回到家万分等待,直至傍晚时分都没能等来陆世澄的电话。
那封信就像石沉大海,没能激起半点回响。
她拿起皮包出了门,邝志林说过,陆世澄今晚会启程回南洋,在此之前,他想必一直在力新银行或是枫华大厦交代事情。
她径直赶往力新银行。
有了上午的经验,力新银行负责看门的印度人对闻亭丽不再防备,在闻亭丽给了他一笔小费之后,主动透露了陆世澄的行踪:“陆公子下午三点钟就走了,如果我没听错,邝先生好像跟司机说他们要去振兴大厦开会。”
闻亭丽果断招了辆车去往振兴大厦。
可是这幢楼门口的西崽却因为不认识闻亭丽,死活不肯透露陆世澄是否还在楼中。
闻亭丽不得已在街对面一家洋人开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样只要陆世澄一出来就能看见。
默默等了一阵,闻亭丽心酸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单词本翻弄着,她和陆世澄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她和他就是用这个小单词本交流的。
这上面还留着他的笔迹。
【你菜点得太多了。】
【谢谢。】
【假如方才我没及时赶到,闻小姐可还有别的求助对象?】
在读到这些字的时候,就如同看到他那英俊沉静的脸一样。
越是往下翻看,心中就越是酸楚。
字字句句都是回忆。
她在咖啡馆里闷坐着,外头的天色渐渐黑了,再过一晌,路边便亮起了橙黄色的路灯,这让她想起那段日子陆世澄去摄影棚门口接她的情形,当时他正是站在这样暖黄的路灯下等她,每次出来看到他颀秀的身影,她的心头就会生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
才多久,这幅景象就要变成回忆了。
她鼻根直发酸。不管是手里的单词本,还是窗外的路灯,凡是与他相关的回忆,都让人发自心底地眷恋,这让她如何轻易舍得放手。
突然看到一群穿西装的人从对面洋行出来,闻亭丽登时睁大了双眼。
陆世澄出来了,许多人围着他说着什么,这让他看上去愈发遥远,她一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马上要离开了。
闻亭丽赶忙出了咖啡馆,但她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跑去,而是选择静静地站在街道的这一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