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烈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在世,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程菲,就只有一个陆岩。
丁琦告诉程菲,陆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滨港市公安局安插在余烈身边的警员。
因为暗礁计划是由国安部亲自筹谋实施,密级极高,普通市局没有权限参与,因此,陆岩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监视了多年的梅氏集团头马周清南,原来是国安局少年营的特勤。
一切真相全都大白。
程菲坐在沙发上听丁琦和沈寂说着,面上的神情很平静。
沈寂将桌上的一个纸箱子,轻轻推到了程菲面前,哑声道:“弟妹,这是余烈的一些东西,你帮他收好。”
“谢谢。”程菲抱起纸箱子,客气地说。
片刻,程菲再次开口,淡淡地问:“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抱歉嫂子。”丁琦赤红着眼苦笑了下,“烈哥身上的密级太高,脱密期要整整五年。”
程菲看了眼丁琦:“意思是,我只有等到他去世满了五年,才能知道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
丁琦点头。
程菲:“知道了。”
沈寂看向程菲平静的面容,心情沉痛而复杂。他试图帮她转移注意力:“你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叫上唯唯,咱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程菲温和地说,“这段时间你们也很累,如果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说,就都回去休息吧。”
丁琦:“那我们先送你回家。”
程菲:“我想再在这里坐会儿。”
“程小姐……”陆岩抬起通红的眼,眉心紧蹙,“你自己待着可以吗?”
程菲挤出一个笑:“当然。我多坚强一个人。”
三个红着眼的大男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先离去。
脚步声远离至消失。
程菲又呆坐了会儿,随后便看向了那个装着余烈遗物的纸箱。
她将盖子打开。
里头装着一套崭新的全套国安警服,藏蓝色,肩章的标致纹样是银色横杠和两颗银色四角星花,二级警司警衔。
一件染了血的黑色西装外套,几本手绘涂鸦画册,还有一个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
程菲伸出手,指尖依次抚过箱子里的各类物品,然后拿出画册和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
余烈的这几本画册,都已经绘满,涂鸦内容没什么规律,仿佛每一笔每一幅都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画什么。
她一页一页翻过去,在某一页上,忽然停顿。
程菲眸光轻闪。
这一页的涂鸦,是画的一个女孩。一个穿婚纱的女孩。
女孩有小巧的脸庞,浓密的卷发,一袭简洁的洁白婚纱,拎着裙摆,行走在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纸张左上角还有一轮太阳。
她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日光下,余烈甚至还给她画出了围绕在周围的光芒。
“……”程菲无声弯了弯唇。
翻完画册,她又打开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上写了很多程菲看不懂的字符,她往后不停翻,终于,在最后一页纸上,看到了一行钢笔写下的字,字迹很潦草,银钩铁划,和那些涂鸦给人的感觉差不多,也像是几句懒漫写下的随笔。
“没有开始的故事,不算故事。
但,我亲爱的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生命退场,请你大步向前,将我遗忘。
惟愿东风入律,海晏河清。
雪峰巍峨,山河记我。
——余烈《战前遗书》”
余烈的遗体一直没有被找到。
国安局联合各方力量,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海上搜索。但南海实在太大,人类的躯体对于广袤无垠的海洋来说,犹如沧海一粟。
局里最终悲痛而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为余烈追追记了一等功,并授予他中国人民警察最高荣誉。
这名年仅三十一岁的国安警察烈士,成为了最年轻的全国公安系统一级模范英雄。
神父落网后,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还提供了一份红狼组织在世界各地的代理人名单。国安局在集齐所有证据后,将其移交给了联合国国际审判法院。
梅氏集团被彻底清查。
丁琦被分配了新的外勤搭档。
沈寂继续回到亚城驻守。
陆岩的卧底任务宣告结束,功成身退,回到滨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任职。
程菲的试用期也渡劫成功。她拿到编制,成为了滨港市电视台的一名正式导演。
所有人的生活仿佛都回归了正轨,余烈这个名字仿佛一场海上的暴风雨,等到雨过天晴,便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唯有尹华道书桌上那几个落了灰的画册,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
事实上,在余烈牺牲后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丁琦等人都很担心程菲。他们想着程菲和余烈年少相知,感情那样深,余烈的死讯,势必给程菲造成毁灭式的打击。
然而,程菲的反应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她始终很平静。
平静地工作,平静地生活,平静地替余烈清理遗物,平静地每周固定,去尹华道的房子里坐会儿。
对此,就连温舒唯都时常跟沈寂感叹,说自己认识了程菲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姑娘,居然有如此坚强强大的内心。
至少在余烈离世后的三个月里,温舒唯一直如此认为。
令温舒唯这一认知被打破的事,发生在九月。
温舒唯和程菲是至交好友。虽然程菲表面上看上去很淡然,仿佛已经完全让那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翻篇,温舒唯依旧有点担心,便趁着自己休年假,约程菲外出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