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一路飞驰,数分钟后,车辆平缓下了高速,拐个弯,顺着一条小路拐进去。
一阵风徐徐吹过,菜田里的青叶杂草在风中摇摆,参天的梧桐树也沙沙作响。繁密的枝叶让风扫开,露出一个已经斑驳脱色的指示路牌。
【白鹤公墓】
祭品是陈家槐准备的,他这人糙了一辈子,给兄弟的祭品也很简单,二两煮熟的刀头,一瓶二锅头,还有一碟子的油炒花生米。
几样祭品摆在了墓碑前。
程国礼拿出事先备好的干净抹布,在墓碑上仔细地擦拭起来,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平时活泼的人静下来,平时安静的人,这会儿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又一年了。”陈家槐抬手,仿照当年拍古人肩膀的动作,在墓碑的上方轻拍两下,“老兄弟,平时闲着,也给拖个梦什么的,不然咱们都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假日,偌大的墓区放眼望去,好像只有陈家槐和程国礼两个人,安静到极点。
陈家槐看着墓碑上那行冰冷的刻字,沉吟片刻,又道:“今年……还是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话音落地,正在擦墓碑的程国礼动作骤顿。
片刻,他转头看了陈家槐一眼,迟疑地说:“当年你远走云城,就是为了打探那孩子的下落,这么多年,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陈家槐摇头,眸光深远而沉重,道:“为了找到他,这些年我几乎踏遍了半个中国,可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程国礼皱眉:“当年是谁把他从桐树巷带走的,查到了吗?”
陈家槐还是摇头。
须臾,他垂着眸哑声挤出一句话:“我对不起阿城。”
见陈家槐这副样子,程国礼心里也不好受。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手里的抹布丢回水桶,过去拍了把陈家槐的肩,道:“只能怪老天不公。当年阿城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地出远差,你和顾静媛也都在国外回不来,兰兰对阿城又一直都……真要说对不起,我比你更对不起他。”
陈家槐没吭声。
程国礼又道:“你为了找到那个孩子,已经付出你大半生了。”
陈家槐仰头看了眼天,好半晌才说:“我会继续找下去。”
风似乎有片刻静止。
程国礼看着陈家槐眼角爬上的皱纹,轻微拧了下眉,道:“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要是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呢?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家槐侧目,盯着程国礼道,“除非他化成一团灰,不然我一定能找到他。”
对上陈家槐锐利如炬的目光,程国礼怔了怔,脑子里莫名便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轮廓照片……
陈家槐看出程国礼神色怪异,蹙眉:“你怎么了?”
“……”程国礼回过神,被自己那个离谱又荒诞的猜测给逗得笑出一声,摇摇头,“没什么。给阿城敬酒吧。”
“嗯。”
两人说完话,便弯腰将碑前的两个酒杯举了起来,扬手一撒。
最后一道仪式完成,今天的扫墓之行就算结束。
陈家槐和程国礼跟故人道了别,随后便转过身,并肩朝墓区的停车场方向走。
走到半途,天空忽然划过一阵鸟鸣,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穿越云霄。
程国礼忽然出声,用最随意的口吻,问陈家槐道,“顾静媛之前看到过菲菲那个地下恋男朋友,她跟你说过什么没?”
“没说过什么。”陈家槐有点不解地看程国礼,“怎么?”
听见这个回答,程国礼愈发笃定了自己的联想是天方夜谭,失笑之余,语气也轻松几分,给陈家槐递过去一根烟,说:“听说长得不错,下次有机会,帮我见见。”
陈家槐把烟接过来,懒洋洋地笑:“能见上当然最好,也看看咱们小丫头的眼光。”
侯三开车野得很,上了高速就像解除了封印,一百码急速狂飙,程菲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么快的车,让这位掌舵的兄弟甩得心惊肉跳,魂都差点飞出去。
她脸色隐约有些发白,手指无意识抓住了车里的把手,指骨用力收紧,本想让侯三稍微慢一点,又怕这么一来会显得自己事多,只好又作罢。闭嘴不做声,硬着头皮强撑。
一旁,周清南将姑娘的所有微表情与动作尽收眼底,轻微拧了下眉,寒声交代驾驶席:“车开慢点儿。”
闻言刹那,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愣。
程菲眼神轻微动了动,条件反射般转过眸,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紧接着,车厢内便响起侯三的声音,忙颠颠地赔笑:“是我开太快,嫂子不习惯吧?不好意思啊大嫂,我年轻那会儿是赛车手,开车的习惯不好,您千万别跟我计较。”说话的同时,一脚踩刹车,车辆行驶速度也随之降下来。
“没事的。”程菲有点窘迫,回道,“稍微慢一点点就可以,我适应一下。”
侯三也是细心人。他扫了眼中央后视镜,看那年轻姑娘脸色微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便问道:“嫂子喜欢哪个歌手?我给你放点音乐听。”
干巴坐车是没什么意思。
程菲想了下,说道:“最近我都听的老歌,你放《一生所爱》吧。”
侯三笑:“巧了,我也喜欢卢冠廷。”
没一会儿,旋律响起,男歌手磁性的歌声飘扬出来:“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总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苦海,翻起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