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煞有介事道:“盲妖当然厉害,据说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是上界天神的坐骑。”
五铜挠挠脑袋,十分好奇,“既然是神兽,为什么喊它盲妖呢?”
兰兰说道:“因为它落入人间后遭坏人算计,盲了双眼,分不清善恶,做下许多坏事,凡人又不知前情,一开始以为它是妖怪,所以称它为盲妖。”
五铜拍手,“我明白了,所以我们打盲妖,是把这坏妖怪赶走是吗?”
兰兰却摇头,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凡人,盲妖又巨大,我们的声音它看不见,我们的善良它瞧不见,所以我们打盲妖,为的是使它清醒。用我们凡人的智慧,打醒它的浑噩,用我们凡人的勇敢,打走它的愚昧;用我们凡人的团结,打破它的盲目。传说中,凡人用不伤人的红纸团砸它的脑袋,叫盲妖明白了谁善谁恶,谁正谁邪,于是最后就天下太平了。”
五铜鼓掌,“我明白了,我们凡人也能胜过神仙,我们只是修为没有神仙强大,但我们凡人有智慧,有勇敢,还有团结。”
兰兰笑起来,“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每年除夕才要打盲妖,不止是打走不分是非善恶的浑噩愚昧与盲目,还用来祈祷智慧、勇敢与团结。”
这时旁边响起了敲锣声,在咚咚咚的声音中,五铜蹦起来用一块裹成一团的红纸砸中了盲妖的脑袋,大喊道:“我要打盲妖!”
周围顿时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和喝彩声,早就围在旁边的人也纷纷领取了裹成一团的红纸。
余丽娘也去领了红纸砸盲妖。
她的家乡也有打盲妖的习俗,但从前她不知为什么,只知道这个日子就是要打盲妖祈福的,然而今天听了两个孩子的绘声绘色的表演,她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段故事。
打走浑噩,打走盲目,打走愚昧,迎来智慧,勇敢与团结。多好的寓意和愿景啊!咱们朝歌从以前人人敬而远之,到如今那么多人想迁进来定居,不也是凭着集体的团结、勇敢与智慧吗?
余丽娘身子重,身边几个姐妹帮她挡着人流,她砸了好几次才砸中盲妖的头顶,饶是如此,心里也是无限欢喜。
“打完盲妖,就该去放灯祈福了。”
余丽娘被姐妹们围着往河边走。
而不远处的小楼上,裘平安等人还在巡视,看见打盲妖的活动引起热烈反响,心里也是高兴。
马弘宣在他身旁道:“打盲妖是自古有之的习俗,但今晚这个故事和原本的传说有所出入。说实话,当初从东家手中接过那份文稿时,我心中十分震撼。”毕竟长生界向来以修士为尊。
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富可敌国,都比不上一身修为。戏台上多的是凡人得道飞升、修士英雄救美扶危济贫的故事,但从来没有过凡人胜天的传说。
当看完那份文稿时,马弘宣胸腔中一片滚烫,莫名的情绪直涌上来,当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想要落泪。
直到今晚围观了百姓们的热情,他才终于明白那一晚在他胸中涌动的是什么情绪。
郭千山目光望着远方,眼瞳中倒映着万千灯火,他道:“东家不是向来如此么?他是真正将凡人放在心上的。”
“是啊。”
***
余丽娘走到河边,略有点艰难地蹲下身,将手里的灯放入河中。
伴随着嗖嗖嗖的声响,绚丽的烟花都在河水里绽放,余丽娘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眼前河还是天上河。
身边人双手合十,都在祈愿。
余丽娘的河灯随着水流慢慢飘远,于是她也赶紧闭目祈愿,眼前闪过的除了刚刚所见的烟花灯会,还有这些年的过往。
余丽娘原本是奴籍,后来一不小心怀了孩子,主人家嫌她怀孕做不了重活,就把她卖到了银城,她的处境越来越难,最后沦为人牲。
原本以为这辈子没有指望,谁能想到峰回路转,她成了朝歌的人。
当那张新的户籍送到她手中时,余丽娘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是我的新户籍?我以后就是朝歌的良民了?”
当时朝歌的城墙刚刚修好,城务司的小吏挨个分发新编好的户籍。
虽说以前就有管事说明他们的奴籍作废,可是口说无凭,余丽娘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原本在官府里的文书,心里总有些不安,她忐忑地追问,“那我以前的户籍……我是说我以前在东莱国的奴籍怎么办?万一朝廷派人来清算……”
那小吏当时便笑道:“东莱国的户籍,与咱们朝歌何干?咱们朝歌是独立于东莱国之外的,城主是金丹真人,别说东莱国朝廷,就是东莱国皇帝亲自来了,也不能拿你以前的籍贯说是,入了朝歌,咱就都是正经良民,以前的出身自然都不作数了。”
……
以前的都不作数了,从今以后,我余丽娘就是全新的余丽娘,我是自由的良民,再也无人能随意买卖、打骂我……我的孩子也一样。
余丽娘心中默默念着,祈求往后年年岁岁都如今朝,岁岁年年都如今日。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鞭炮声响起来了。
身边的姐妹大喊着拉她起来看歌舞表演。
余丽娘正要站起身,身下忽然濡湿一片,羊水破了。
接下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觉得身下一阵一阵紧缩似的疼痛,周遭人影乱晃,有人喊叫,有人搀扶,表演的队伍都停下来,大家抬着她往医馆跑。
她绷紧了身子使尽了力气,在钟声响起,子时到来的那一刻,生下了一个女婴。
周围都是贺喜声,余丽娘搂着身边小小软软的孩子,虚弱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