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意味着东莱国没了最后的庇护,日后要彻底沦为鱼肉。
裴淮就是牵挂这一点,才那么着急发出灵鹤。
他们的太子不久前才受了霸刀门一顿打,东海国又在旁边虎视眈眈,这时候若是能在一位有本事的金丹修士与霸刀门之间牵线搭桥,东莱国就能重获霸刀门的重视,也能有一位金丹真人做依仗,可惜这番打算又落了空。
先帝遗体已经装入棺椁中,宫中却没有任何治丧的准备,凤城中也仍沉浸在重获灵脉的喜气中,没有任何一条白布挂出。
因为宫中封锁了消息。东莱皇室不能让裴淮的死讯泄露出去,却也不知道能瞒住多久。
夜深露重,殿内燃烧的火盆却带不来任何一点暖意。
裴显玉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内,木然地盯着一张张烧起的纸钱。
身旁侍从小声劝说,“殿下,您该处理政务了。”
裴显玉却讽刺一笑,面色在火光下竟有些狰狞,“有什么用?还不如修士一句话管用。”
侍从顿时哑然。
裴显玉看他被吓住,一时怔怔的,他眼睛又有点发红了,对着这个从小一起张大的侍从倾诉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么难?”
在东莱国,他是万人之上的太子,去了仙洲,他什么也不是。这也没什么,无论是出卖色相,还是跪在霸刀门长老跟前祈求,他都做了。可是放低尊严,什么也得不到。
他还去找了曾经拜入灵剑宗的两位先祖,据传那两位先祖当年是何等惊才绝艳,否则也不能被三大宗之一的灵剑宗相中,若是活到现在,也该是两位金丹真人了。几百年杳无音讯,旁人都说那两位断了前尘,早不记得什么东莱国了。
他厚着脸皮去找,却发现他们刚刚筑基就一起死在了秘境当中。
太爷爷为了给他留个依仗,才送出灵鹤,却反而惹了朝歌之主厌恶。
裴显玉回忆起那人年轻俊美的相貌、阅尽千帆一般淡漠的眼神……
这样的天骄,想来不会有任何烦恼,任何不平。
静默了半晌,裴显玉开口,“从宗室中另选一人继位吧!”
***
东莱国,边境奴隶营。
望不到尽头的长城墙根,一批批奴隶正麻木地装运沙土、搬运石块,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层层堆叠的愁苦,眼神黯淡,没有一分光亮。
陈东就是这些奴隶中的一个,他吃力地将搬起一袋沙子,但是瘦骨嶙峋的身体像是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沙袋刚刚扛到背上,他就被压得扑到了地上。
但陈东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飞快蜷缩起来护住头颈。
然而预想中的鞭打并没有到来。
往日里严酷的监工都被叫走,他们和几个兵卒站在一块,不知在聊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所有正在干活的奴隶就被喊过来集合,陈东也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其他人站成一堆。
一个兵卒忽然宣布道:“国都传来旨意,天下大赦,从此废除奴籍,你们都自由了!”
奴隶们脸上显出呆滞的神情,却不是之前的麻木,而是不可置信,渐渐地,有人眼神中亮起了光。
陈东喘着粗气,一下子激动地冲到最前面,“官爷,这是真的?我们真的自由了?”
那兵卒不耐烦摆手,“骗你们作甚!”他喝道:“都规矩点,你们虽然自由了,但城墙还是要修的,不过按照民工的价给,等修完了,你们想回原籍就回去,不想回就随便找个地方落户。”
虽然也是修城墙,但民工跟奴隶可完全不同,奴隶就是用来烧火的柴禾,不烧干净不罢休,每日要干繁重的体力活,一天只给两顿稀粥吃,吃进肚子里的根本补不齐每日干活的消耗,于是被耗掉的就是他们身上的肉和血。
一旦成了奴隶,无论曾经什么样,到后来都变成骨瘦如柴的鬼样。要是苦海道的人牲不够用了,也许还会将他们征做人牲。
但民工每天都有工钱,还包吃包住,在这里修城的也有一些民工,他们每天都有三顿干饭吃,偶尔还有肉。
听到这个好消息,有人高兴地晕过去,有人原地痛哭,有人想留下来继续干活,攒点钱回老家,有人再受不了这个地狱,听说能走,迫不及待就跑了。
陈东是前者。但他不是想攒钱回老家,他是天生的奴隶,也就是说,他是以前的奴隶生下来的小奴隶,他的家人早就死在繁重的苦役中,他也没有家乡,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时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时有人询问,“官爷,朝廷怎么忽然大赦?是皇帝大寿吗?”
那些兵卒也正在和监工聊这事呢,闻言就道:“皇帝两百多岁了,要是过寿就大赦,哪留你们到现在?”
他说道:“是一位金丹真人,帮凤城补灵脉,条件是废除奴籍。”
兵卒也是修行者,不过停在练气一层好多年了,不知什么时候才长进,他们的爱好就是八卦那些高阶修行者,这回有个金丹真人的谈资,他们都不厌其烦地说好几天了。
“要说这位金丹真人,可真是位大善人,听说他因为看不惯苦海道吞噬人牲,就自己留在无名荒漠镇压,还收留了那些人牲……”
“听说现在还建了座城,专门收留些无家可归的人,无论什么身份,只要进了朝歌,就受那位真人的庇护了。”
“那些人可真是命好啊,要不是离得实在太远,我都想进朝歌呢!”
那些兵卒闲谈着远去了,可他们说的话却留在了陈东心里。
他想,他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