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剑(74)
苏缇道:“当年的事我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蹊跷。薛老帮主被害的事,是贺汝膺头一个发现的。贺汝膺说凶手是孟纾河,但除他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能证明这话的真伪。薛老帮主的遗体咱们都见过,你可还记得他的致命伤在哪里?”
薛红蓼道:“我爹是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掌,心脉被震断而死。”
苏缇道:“当时咱们猜测是孟纾河突施偷袭,从背后暗算了老帮主。但如今想来,以薛老帮主的武功,绝对不至于察觉不到有人从后头接近,更遑论突施偷袭。除非下手的这个人是——”
苏逸脱口而出道:“除非这人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苏缇道:“不错。只有他认为绝不会下手害他的人,才能够如此靠近他。更何况孟纾河的剑法天下第一,他要杀人自然用剑。何必以己之短,搏敌之长?”
薛红蓼脸色十分难看,当年她年纪还小,父亲与七英盟的叔伯聚义,她也跟着。后来薛仲皓遭人暗算,薛红蓼发现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勉强把绿竹棒交到了她的手里,便撒手而去。
这些年来,薛红蓼一直以为凶手是孟纾河。如今再想起来,才觉得其中疑点甚多。她道:“你是说……杀害我爹的凶手,很可能是贺汝膺?”
苏缇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推测。但贺汝膺当年声威卓著,谁也不会怀疑是他下手害人。他说是孟纾河干的,大家便都这么认定了。如今看来,却未必如此。”
薛红蓼霍然起身,愤然道:“我去问他!”
苏缇连忙道:“使不得。当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并非亲眼得见,你去问不出结果。不如我去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苏逸、巧儿,你们在这里陪着帮主,我去去就回。”
苏缇说是叫两个小徒弟陪着薛红蓼,实则是叫人看着她。免得她一时冲动,没有证据就去质问,反而让贺汝膺有所防备,更难挖掘真相。
薛红蓼向来是个稳重得体的人,事情关系到父亲,怒火攻心,这才乱了方寸。她片刻沉下了心,知道贺汝膺的权势如日中天,自己要追查父亲的死因,就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有切实证据才能行动。
三个人坐着,各自无话。灯油烧尽,冒出一股青烟,噗地灭了。巧儿道:“还有灯油没有?”
苏逸道:“没了,我这儿穷的叮当响。要不是帮主来,晚上我都舍不得点灯。等明天我跟师父讨点灯油来。”
巧儿直埋怨他抠门。薛红蓼抬掌一挥,掌风冲开窗户,漫天的星光漏进来。苏逸打了个寒颤,双臂抱着肩膀,自言自语道:“师父还不回来呢?”
薛红蓼放心不下,道:“苏逸,你去瞧瞧那边怎么样了?”
苏逸正抓耳挠腮地想去听听,得了吩咐,立刻答应,悄悄地往贺汝膺的落脚处去了。
苏缇注视着贺汝膺,贺汝膺的眉头紧锁,两个人相对而坐,彼此间却仿佛有一层无法打破的坚冰。
贺砥明换了两杯新茶端来,苏缇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了。
贺砥明走到隔间,慢慢地收拾茶叶,耳朵却在倾听里头的动静。苏缇道:“当年目击孟纾河杀害薛老帮主的只有你一个人?”
贺汝膺道:“当时胡六弟也在场。”
苏缇道:“胡天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贺汝膺意识到他在怀疑什么,陷入了沉默。他已经不在考虑该如何对付苏缇的质问,而是在盘算是否该杀了他。
苏逸怕被人发现,不敢靠得太近。他猫着腰蹲在屋后,贺砥明察觉到了一点动静,推开窗户往外张望。苏逸吓了一跳,缩着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贺砥明没看见人,认为自己是过于紧张了,随手泼了半壶凉茶出去。苏逸半边身体都被水浇透了,简直冻得要死。他忍着没敢动,暗自运内力暖和身子,心中不住暗骂贺砥明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跟他爹一样不是好东西。
苏缇见贺汝膺面对质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态度十分暧昧。他十分愤慨,起身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告诉我,薛老帮主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贺汝膺冷冷道:“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薛仲皓是被孟纾河杀害的。我赶到时,孟纾河已经逃走了,薛老帮主一息尚存,临终前说是孟纾河对他突施了暗算,要大伙儿为他报仇。”
苏缇道:“薛老帮主的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被人突然近身毫无察觉?他身上的伤我查看过,若非亲近之人,绝不可能有机会对他下手。”
贺汝膺冷笑数声,道:“苏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什么?”
苏缇道:“当时只有你和他走的最近,会不会是你?”
贺汝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霍然站起来道:“苏长老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薛老帮主是我结义的兄弟,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苏缇注视着他的眼睛,贺汝膺的目光真诚而愤怒,眼睛里好像有火焰在燃烧,而火光下头却是一潭幽深的死水,让人看不透。
贺砥明回头看父亲,仿佛在询问父亲的意思。贺汝膺没看他,叹了口气,缓和道:“老朋友,最近敌人环伺,你我免不了紧张,太过于草木皆兵了。现在敌人最希望咱们互相怀疑,分崩离析,他们好趁机来各个击破。薛老帮主去世我也很难过,我发过誓,一定要为他报仇。你要相信我,有我在,就绝不会叫凶手逍遥法外。”
苏缇轻轻摇头,道:“丐帮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红廖已经找到了目击者。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听你一句真话。你若是执意隐瞒,那咱们只好将真相公布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