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仓整张脸都阴沉下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老村长见他哭得可怜,又想到赵老大夫妻死的突然,好言好语的安慰:“满仓,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这当头也只能简单办。”
赵满仓不甘心,他不在意爹娘丧礼是否简陋,却不得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赵老大夫妻虽然没啥大本事,这些年却一直供他读书。
如今人死了,他怎么办,读书的钱从哪里来?
赵满仓只想着自己,恨不得趴在赵梦成身上当蚂蟥。
他心想老村长爱面子,说不定会看重孝悌帮自己,哭着喊道:“我只是想爹都没了,二叔都不肯去灵前祭拜一下,实在是太绝情了。”
哪知老村长瞥了他一眼,没顺着这话说,反倒是教训:“你们两家都断亲了,白纸黑字做不得假,梦成愿意冒着风险送你爹去镇上看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
“满仓,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老村长教训道:“快别哭了,你爹娘的后事还办不办?你妹被卖了,如今家里就你一个,你不撑起来还能靠谁?”
赵满仓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村民,哪知道他们一个个转开眼睛,压根不想搭理他。
刘炳坤更是冷哼一声:“哭有什么用,家家户户遭了灾还得去你家帮忙,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咋还这么多事儿。”
村民们心底也这么想。
房子没塌的,家里也一塌糊涂得收拾,房子塌了的更得把家当挖出来,这时候他们还愿意上门帮忙,已经是看在乡亲的份上了。
结果赵满仓哭哭啼啼不顶事儿,还想找赵梦成的麻烦,村民自然不答应。
赵梦成压根没管这桩事,他正拿着笔涂涂改改,推测震中到底在哪里,这次的地震辐射面积有多大,造成的伤害有多少。
四个孩子围在他身边看,赵家三小只看了个迷糊,唐糖却察觉到什么。
“赵叔,你在算震中吗?”唐糖忽然问道。
赵梦成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唐糖点了点头,难得提起已逝的父亲:“我曾在父亲手记中看过,前朝曾有数术出众之人,能根据震动判断震中位置。”
赵梦成扔下笔:“看来我没这个天赋,算不灵清。”
唐糖抬头笑了笑,说:“其实算出来也没用,地动已经发生,其余的都是善后,当今朝廷是不会赈灾的。”
赵茂撇了他一眼,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朝廷不会?”
唐糖只说:“我爹说不会。”
“你爹早就死了,他说的怎么能算数?”赵椿嚷嚷道。
唐糖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但却没发火,只回答:“赵叔也觉得朝廷不会。”
赵椿连忙看向亲爹,果然瞧见赵梦成点了点头。
小孩儿抓耳挠腮的,靠在弟弟耳边说:“小糖啥时候变成咱爹肚皮里的蛔虫了,古灵精怪的。”
赵茂也这么想,甚至有一种自己被比下去的感觉。
他哼了一声,抬头问:“爹,地动这般吓人,真的是天神震怒吗?”
赵梦成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赵茂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山川湖海,斗转星移,皆有规律,天灾人祸,世间百态,也是应运而成,并不能全推给神佛。”
赵梦成赞许的拍了拍儿子肩头:“正是如此,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无防备之法,无赈灾之策,任由百姓在苦难挣扎,还要加以人祸。”
赵茂用力点头:“正是如此。”
唐糖却好奇的抬头:“赵叔,地动这般厉害,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赵梦成却道:“若房屋足够兼顾,地动山摇亦不可撼动,若灾后能迅速重建清理,则不会有瘟疫附加,若免徭役赋税,赈灾药材粮食,则百姓有喘息之所。”
“其实大周开国之时,针对各种天灾都有具体的应对之法,天灾之后应该先报给县官,再有县官及时汇报,一层层报道朝廷后有专人统计受灾情况,再进行针对性的赈灾。”
“诸多手段一一施展,天灾固然可怕,凡人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只可惜大周太祖规划的好好的,后代皇帝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各种好法子成了空悬的律法,没有个落地的时候。
赵梦成意有所指:“但凡开国皆是明君,良策款款,几代之后却流于表面,大周亦是如此,良策变积弊,发人深省。”
几个孩子都若有所思。
许久,赵茂拧起眉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爹说朝廷不会管我们。”
赵椿忽然冒出一句:“要是能换个朝廷就好了。”
“嘘,噤声。”赵茂赶紧捂住大哥的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决不能被别人听见。
赵梦成微微挑眉,目光落到唐糖身上,后者似乎若有所思。
他还太小,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一身反骨。
在赵家,唐糖通常是乖巧懂事的,不太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不如赵椿那么有攻击性,也不如赵茂那般会想会问。
但赵梦成看在眼里,却觉得这孩子有一种暗中观察,时时思考的用心。
唐糖注意到他的目光,讨好的笑了笑,口中说:“这次多亏赵叔机敏,否则咱们村也要遭殃了,赵叔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就比如现在,他总会不着痕迹的说着讨巧的话。
“那是,多亏爹爹了。”赵椿得意道。
唐糖笑着拉住赵梦成的手:“多谢赵叔收留,否则如今天灾人祸,我这么小指不定早就死了。”
赵梦成挑了挑眉,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