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锋(175)
姜还是老的辣,朝夕相处没几天,他就决定要跟陈一天认真谈一谈。
“你公司搞得不错,还是继承了老陈家的经商基因。”老陈觉得直奔主题过于唐突,还绕了个弯子。
这次回来,陈一天发现老陈额顶头发日渐稀疏,听说这个也遗传,他有点担心自己的晚年生活。
“但是,你的个人问题,我也希望你郑重考虑一下。”
陈一天稍稍警觉,他终于坐正了。
陈父说:“虽说女才怕嫁错郎,可男的婚姻这步行差踏错,也有很大影响。这一点,你妈和我……没有给出好的示范。”
陈一天轻咳一声:“爸……我也觉得是时候……”
陈父没把话语权交给他:“你们俩的事,是不是早做了断?”
陈一天皱眉,果然,父子俩的稳定情绪之下的沟通不超过三句话。
陈父一不作二不休:“于乔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不能……一来,有这成亲戚关系,辈分不对;二来,她身体不好,婚姻还是多从现实角度考虑;三来,组建家庭是件严肃的事情,出现反复的话,个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陈父不惜献身说法,快把自己当作反面教材,痛阵情史了。
陈一天站起来:“爸,你也说了,你没给出好示范,所以你能提出一百个否定的理由,却给不出一个肯定。你提的这几点,我一个也没考虑过,辈分不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谈什么辈分?身体不好,她现在能吃能睡,一年到头不感冒一次,我看她比我身体都好;三是什么来的?噢,对,组建家庭是件严肃的事,所以我也没开玩笑,我们俩都很认真……”说到这一点,他想起于乔事后跟他说的那番话,心中百般笃定。
陈父完败。他想起混在那盒糖里的东西,以及那个尴尬场景下,自己儿子和于乔的互动,琢磨了一下,还是说出口:“睡过了?”
陈一天没理他。
他也觉得这不该是父亲问出的话,可情急之下,也没找到更合适的表达方式。
陈一天按下性子,又对陈父说:“爸,有一点,我觉得我奶说挺对。就是……我握在手里的,很可能是最大的一个麦穗,即便不是,我丢下它,也不可能抓到最大的那个。我奶说了,再晚,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你看大炮,我合伙人……比我帅吧?他找个啥样的,你知道吗?”
陈父疑惑。
陈一天说:“最近,有一个夜总会里上班的姑娘,跟他走特别近。按说他条件不错吧?你说这要是私定了终身,他父母该怎么想?所以咱们就知足……”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估计此刻庞傲要打喷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爸被他绕了进去,陈一天又说:“人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学校里有好几个贼眉鼠眼的盯着,我开个小破五菱,人家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你说说,我不是得负起责任来?睡它个一辈子?”
※※※※※※※
北镇多年未变,设有高楼广厦、高端产业,只管野蛮生长,欣欣向荣。
时隔多年,陈一天和于乔下了三蹦子,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俩人步行穿过北镇大市场,青天白日,满目商贩、小店,满耳叫卖、high曲,摊位毫无秩序:油炸糕和鞋垫挨着,两元店隔壁是粮油店……还有很多本地时令野菜、水果,堆成小山、装在筐里,雪白鲜红,各自妖娆。
于乔在一家蛋糕店停足。店里黑咕咙咚,食物全摆在户外,拿塑料布遮着,于乔扫了一眼,有老面包、槽子糕、姜米条、大麻花、小麻花……
陈一天问她:“想吃?”
女老板系着围裙,站在一锅油前,拿长筷子翻动锅里的大麻花,长年被油熏着,她的脸和头发也油油的,嗓门儿宏亮:“来来来,小妹儿,蜂蜜大麻花,我们加的是真蜂蜜,不是糖精,真蜂蜜老贵了……”
于乔问多少钱,她说:“十块钱7根。”
陈一天付了钱,于乔等了新出锅的。
俩人穿过卖海鲜水产的鱼市,又走过一个公共汽车停车场,再往前走就是北镇大药房了。
于乔嘴里塞着大麻花,揪下来一块,喂给陈一天,手上油乎乎的,陈一天躲开了:“我可不吃,才吃完饭,我肚子里没地方。”
于乔鼓着腮含混地说:“不吃拉倒!哎哎哎!哎!哎!”
大麻花把脑子塞住了,连话都不会说。
陈一天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停车场地面狼藉一片,有个人骑着大二八自行车一闪过过,带起一溜纸屑……
陈一天望着车子缝隙穿梭的背影说:“是王大爷吗?”
于乔停止咀嚼猛点头,狠狠心咽下去才说:“他过去时我看见侧影了,就是他。”
陈一天嘀咕:“这身手,比我都灵巧。”
王大夫正是从医院赶回药房,等着见陈一天和于乔。
算起来他比奶奶小不了几岁,可他总是红光满面,脸上的皱纹都很浅,精神头也很足。个子不高,身材还保持得不错。
看病只是顺带,于乔挺想他的,隔了这么多年,自己也上了大学,就想着来看看他,聊聊天。
果然,王大夫把了脉,问了症状,随手写了方子。问了奶奶的症状,也给她带了几样药回去。他一轻松,陈一天也跟着放松下来。
药房没有正常营业,当天下午他们一直聊家常,交流各自近况,再天南海北地侃。
最后,陈一天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王大夫面前,又招呼于乔也过去。
于乔不明其意,站过去时,陈一天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于乔心惊,但陈一天攥得紧,她没立时抽出来,任他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