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鹿(92)
李清一是一行人里职位最低、年纪最小的。出行的一切事务性工作由她主动承担。
出发前的一段时间,杨劲忽然忙了起来,很少在杂志社的工作场合露面, 业余时间也被大量占用,二人极少碰面。平日上班又时常有同事在场,简直形同陌路。
大家在火车站集合,李清一收集大家的身份证,准备去售票窗口换票。杨劲把身份证递过来时,暗暗用力捏住,李清一抽第二次才拿到。
她滞住一口气在胸口,心跳也顿了顿。上次真正意义的“见面”已经是一周之前。
众目睽睽之下,她迅速抬眼看他,却没人接住她的目光,杨劲在低头整理证件夹。
李清一取票回来分发,一再警告自己控制动作、表情,确保把票递给杨部长时,动作流畅自然,不与他人有异。
但是,还是有人发现问题。李清一买了五张二等座。
大家凑在一起议论座位时,杨芽说:“哎呀!杨局,您怎么也跟我们坐一起?”
按照规定,杨劲可以乘坐高铁一等座。单位里为领导安排行程的人,一定熟知这些规定,领导们不做硬性要求,但搞错了有的人会不高兴。
总编凑过去看一眼,售票网站分配的座位,杨劲跟那位男编辑挨着。
总编说:“是呀清一!你怎么买的票?怎么让杨局跟XX坐一起?”
李清一分发好票,心理刚放松下来,去较远的座位想摘下背上的书包。不想状况频出,她又重新把书包背起来,凑上前去,哑然看着众人。
总编说:“还愣着干什么?离开车还有一会儿,去看看还有没有一等座。”说着从杨劲手里拿过票和身份证,递给李清一。
待杨劲反应过来,票和身份证已经到了李清一手上。他说:“不用,我就坐这儿,挺好。”李清一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样子背上的书包挺重,可她还是跑得不遗余力。
众人重新落座,旁边的男编辑殷勤地帮杨劲挪行李,杨劲心里别扭,表面又不便发作。
社长远远看着排在售票窗口队尾的李清一,嘴里念叨:“这孩子不细心。”
所有人都听到了。
总编说:“是啊!干活挺努力,就是老犯低级错误。上次署名的事也是……”
其他人没说话。
李清一给杨劲换了一等座。
检票前,杨劲直接把票跟社长换了。理由是社长血压高,一等座车厢宽敞一些,也安静一些,社长坐正合适,他反倒嫌太冷清了。
正儿八经的论坛只有半天。
他们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开会,会后集体去徐家汇逛了逛。第二天自由活动,傍晚在火车站汇合,乘高铁返回。
此行李清一、杨劲二人形同陌路,并无交集。
论坛上,社长代表杂志做了个报告,李清一借机开了会小差,翻看手机,二人的聊天只有简短的廖廖数语。
杨劲问她包重不重,李清一回了个痛苦的表情。
杨劲说:“我找个人帮你背。”
那天,下高铁时,男编辑主动提了李清一的包,也不知道杨劲是怎么做到的。
论坛结束后的晚上,杨劲、社长、总编与论坛结识江苏同行相约交流,李清一很晚收到他的两条信息:
“终于结束了。后悔出来没?”
等了一会,没收到李清一的回复,估计她早睡了。又发一条:
“晚安。”
※※※※※※※
第三天,杨芽拉着李清一逛街。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公差,要说失望,也不是一点没有。但尽兴也好,扫兴也罢,她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做好了这种心理建设,她全力以赴陪杨芽逛了大半天,又提前赶到火车站。
其他人陆续到了,各自提着给家人带的土特产。
开车前40分钟,杨芽说:“部长怎么还没到?清一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到哪了。”
李清一拨了两遍,无人接听。
隔了五分钟,对方回拨了。
李清一:“杨部长,我们到了,在检票口等您。”
杨劲:“来母婴室。你自己来。”
上海虹桥火车站刚建成不久,视野开阔、导引标识清晰,建筑、装修皆简约有序,处处彰显着国际化都市的便捷与高效,当天是工作日,侯车室里人不算多。
李清一与同事们在一起,她接通电话时,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看着她。
见李清一张了张嘴,过了一会还不说话,芽姐四处张望一番:“是不是到了?在哪儿呢?”
李清一咬着嘴唇走远一点,背对同事,低声对着电话说:“杨劲,马上检票了。”
杨劲:“那还不快点来。”
李清一握着电话,正在思考该说什么,那边挂断了。
候车室二层很大,像停机坪一样大。放眼望去,左右各有一排检票口,中间的空地被座位填满,商铺都显得渺小,行走的乘客如蝼蚁一般。
她没听错的话,刚才杨劲说的是“母婴室”。
光天化日之下,位高权重的杨部长在上海火车站的母婴室,此刻邀她去做客。
她疾步绕过几家商铺,确认同事们的目光追不到这,才找到自动售票机旁搭着绶带的工作人员,小声问到了母婴室的方位。
候车室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圆形服务台,母婴室就在服务台旁边。临时搭建,面积较小,位置隐蔽,门前人来人往,皆是过客,不是刻意去找,真的发现不了。
李清一狐疑地推开门……
一间狭长纵深的屋子,只有走廊那么宽,四周没有窗,墙上贴了肉粉色的大花图案壁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