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死,我就不会说。”
没头没尾的话,李明澜却听明白了:“那就不要说。”
“我如果死了,我再不说我就没机会。”
她反握住他:“别说,你不会死。”
他执意要说:“李明澜,我坐过六年,我坐过二年……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他。”
李明澜不知他是清醒的,或者因为停药,病情复发了?她贴到他耳边:“你敢死,我就敢朝你鞭尸。”
孟泽侧头,定定望着她,像是听懂了,把额头蹭到她的脸。
她咬着牙:“再说个死字,我当场赐死。”
孟泽突然坐起来,跳下床,冲到卫生间……之后,彻底不起了。
李明澜调了空调温度,为他盖上被子。
骄傲的人,不到神志不清时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他坐了八年……
这正是他的真心,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儿子。
儿子也是个别扭的性格。
只有由她这个乐观坦率的李明澜出马了。
*
一大早,李明澜给李深打去电话:“那谁不行了,昨天上吐下泻,可能要预定墓地了。”
“哦。”李深猜得出那谁因为什么事而不行。
“我开的车昨天半路坏了,那谁的车还在你那吧,你快过来把车还给他,撇清关系,免得别人污蔑我谋杀他。”
李深到这时才睁开眼:“真这么严重。”
“好像是,一晚上没醒。”她低低地说,“我好心好意给他做一顿饭来着。”
李深:“……”果然是因为“饭菜”。
*
李深闲着也是闲着,开了车过去S市。
李明澜坐在孟泽身边一整夜,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
儿子一来到,她拉起他走。
“深仔。”她边走边说:“昨晚我以为他不行了,你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
李深问:“他吃了药没有?”
“昨晚吃过了,医生说,如果病情无法缓解,就要上医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个药盒:“用这个吧,我吃了很有效。”
她讶然:“为什么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难道你以为,他丢了半条命是他自己吞药片自杀的吗?”
“我的菜威力这么大?”
李深:“赶紧给他吃药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验尸就会发现罪魁祸首是你,你们活在世上纠缠不休,阴阳相隔也恩怨难断。”
“你太绝情了。”李明澜展开药片的说明书,进了房。
孟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痛得晕了过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衬衫,被冷汗润湿了大半。
李明澜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楚楚可怜的孟泽了,他总是倨傲的。
她到了床边:“吃药了,吃了就死不了了。”
孟泽意识模糊,听见“死”的字眼,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李明澜扶起他,拿起水杯给他送了药片,又再扶着他躺下,她用毛巾给他擦汗:“深仔说,这药很灵的。”
孟泽的嘴皮子动了动,喃喃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松开自己的拳头。
李明澜低头去听,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又看药盒上的说明,走出了房间,问:“这药多久会见效?”
李深双手插兜,背靠墙边:“我的话,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他比我严重,可能缓和的时间也比较长。”
两人才说完,孟泽的家庭医生终于赶来,问:“孟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李明澜把药给了医生,说:“这是经过实验证明的有效药方,刚刚给他喂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医生连忙上去了。
李明澜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滩走走。”
*
孟泽醒来了,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仿佛回到了混沌胡乱的日子,分不清白天黑夜,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剩他一个人。
可这里本该有个人的,他喊:“李明澜,李明澜,李明澜。”
李明澜正在阳台闭目养神,说:“想吓死人啊。”
他鞋子也不穿,赤脚走了出来:“我没死。”
“祸害遗千年吧。”
孟泽笑了:“李明澜,比比我们谁命长。”
她没有回答,懒洋洋地在躺椅上晃悠。
孟泽的精神恢复了,吃完了清粥,他下ῳ*Ɩ了楼,准备到庭院泡茶。
石桌边已经有一个人在。
孟泽端起茶杯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澜怕一个人收不了尸,叫我来帮忙。”
孟泽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可惜呀,你白来一趟了。”他靠着椅子,学着李明澜的样子,慢慢地晃荡,“我们一家三口,这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屋檐下。”
这时,边上有人走过。
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个男孩也在说:“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边。”一个男人说,“程大在左,程二在右。”
之后是两个小孩响亮的笑。
听在孟泽耳中,这是扰民的温馨,他推开了院门,转眼见到走过的男人,喊着:“程老板,你也过来度假啊。”
男人回过头来,颠倒众生的脸上勾了抹轻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场景碍了孟泽的眼,孟泽想和李深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他的手指在茶壶的盖子上敲两下,问:“对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