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们(28)
“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
看来他今天大有等不到罗宋宋誓不罢休的架势;宋玲面色都不变,立刻赶人。
“等什么等嘛。我这里也很忙,你看,我准备去看看刚才那个学生呢。”
孟觉疑窦顿生,宋玲几时关心起学生的死活?他向来耳清目明,任何小把戏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噗哧笑出声;宋玲立刻警觉起来。
“你笑啥?”
“我想到小时候去找宋宋玩,您总是说她不在家。”孟觉酒窝深深,“今天怎么又把她藏起来。”
“胡说什么!”宋玲叱道,“她那么大个人,我怎么藏得住?”
孟觉眉毛一挑,意识到事情多半不简单,但宋玲已如斗鸡一般竖起羽毛,再问也没有用;幸好此时电话及时响起。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孟觉接起电话来,“大哥,什么事。”
宋玲埋头去整理刚才被章鹃弄乱的实验桌;她和罗清平刚刚商定好要借助孟金贵的力量来找女儿;现在这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两个要通气。
“不,她没有来找我……”孟觉猛然转头朝向宋玲,“我以为天下太平。……哈!”
他抹了一把脸,努力地撑了撑眼皮,疲惫不堪。
“她若是看了今天的报纸,就不会离开格陵。挂了。”
短短二十秒的通话时间,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艳阳,整个世界黯淡下来。
孟觉并没有沉默多久;风穿过窗户,将街上的灰尘带进来,也吹走了遮住艳阳的阴霾。
“那,我走啦。”孟觉的声音很轻快,“不打搅您了。”
“这事和我没关系。”宋玲嘟哝了一句,随即绝望地发现,她已经在气势上输掉了。
“这有什么呢。”孟觉依然是笑眯眯,“我想她现在一定好得很,至少会比在家里过得好。没有人再一脚把她踢下楼,也没人会在她比赛失利后,挥舞着菜刀去砍她的钢琴,教她蹲在垃圾箱前,哭到失声,手还没有力气去擦眼泪。”
宋玲脸上失去了颜色;左手蜷曲着在实验桌上乱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宋宋告诉你的?”
“我有眼睛,看得见,我有耳朵,听得见,不需要别人说。可悲的是,罗圈圈她也从来不说。”
“对,我不算个好妈妈。可她也没有个好朋友。孟觉,你是宋宋的好朋友么?那她为什么不去找你?”
还是那个牵着萨摩耶的美女,盘腿坐在草坪上,手里挽住狗绳,萨摩耶乖乖地伏在她的膝头,伸着舌,见孟觉出来,冲他吠了两声。
美女抓抓爱狗的脖子。
“Hi,孟觉。”
孟觉没心情和美女周旋,也就没注意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Hi。bye。”
美女可不想放弃和孟觉交谈的机会。
“我不叫bye,我叫庞然。”她是格陵大的子弟,却是在英国读的大学,本地朋友不多,她极力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子,出席各种场合,见了许多钻石王老五,筛选了几轮之后,独独对孟觉有意思,觉得他气度风华不凡,又是明丰药业的小开,总想找机会和他熟络,只是孟觉这人虽然热情外放,却不是陌生人轻易能亲近得了。如果今天她没有指挥大萨扑倒孟觉,恐怕他们一辈子也说不上话。
“听说你在药管局上班?我……”她想说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同事,拉近距离,但是孟觉没给她这个机会。
“Hi,庞然。”孟觉轻笑,又挥挥手,“bye。”
他轻松跑过草坪,恍惚间差点错过了停在路边的伏尔加。幸好及时回过神来。
车上还坐着个人,穿件棕色休闲夹克,正看报纸,报纸上智晓亮正和格陵爱乐团长握手,背景是整个童声合唱团,女生穿洁白蓬蓬纱裙,男生穿及膝背带裤,个个像天使。
他的报纸事先熨过,确保油墨不会弄脏手指。智晓亮追求完美,在细节上更不能大意。
“扑了个空,她不在。”
“不在?”智晓亮叠起报纸,抬腕看表,“那算了,我们两个去吃饭。”
最近报纸总是大篇幅对他进行报道,这种宣传谋略需要一定的适应期。
不适应的又岂止这一项;他向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自恋的家伙,太久没有回家乡,所以要看报纸来跟上步伐。助理把格陵大大小小十几份报纸都买了回来,大到基本国策的实施,小到家长里短的花边,有核电站的竣工,也有老饕客的介绍,他都看的津津有味。
“那当然,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嘛。”孟觉笑,“我今天要大开杀戒。”
智晓亮也笑,他和孟觉不一样,笑起来眼角下撇,有深深纹路,一张阔嘴里露出十六颗洁白的牙齿,笑得如同新阳初生一般无邪。
“来日方长。”
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时候,她要在别处活着。
“好得很。”孟觉摸摸鼻子,“她要看到活生生的你,非尖叫起来不可。”
“蛮好再开朗一点,就可爱了。为一块蛋糕就冲出去哭鼻子,我永远都记得。”
他聊起罗宋宋,语气中有昔日琴友浓厚的情分;成名之后,他一直以鲜花和荣誉开路,知交满天下;而识于微时的孟觉和罗宋宋才是难能可贵。
“现在好得多。大三那年期末,我还记得是考有机化学,大家在教室自习的自习,做小抄的做小抄,她趿双拖鞋进来坐我边上,我问她,‘罗宋宋,你腮腺炎还来考试?’她一张嘴,血就冒出来,于是拿纸巾接着,‘我刚去拔了智齿。’我说,‘哇,你不痛?麻醉过了有的你受。’结果她站起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