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终有一爱)(84)
“谁说我要跳河?”钟有初甩开他的手,喝道,“我的命是我妈给的,我什么都可以不尊重,绝不会不尊重这条命。”
缪盛夏见她脸带愠色,语气激越,知道所言不假,自己白做了一回英雄,捋捋头发,仍然气焰高涨:“那你好端端地往下走什么,别以为是枯水期就淹不死你。”
钟有初本来就一腔的悲愤与愁苦,被缪盛夏这样搅局,竟然又生出了几分苍凉。就要惊蛰了,越冬的世间万物,到了那一天便会被隐隐春雷震醒,寻寻觅觅,蠢蠢欲动,嬉戏打闹——这本不是离别的季节。
她褪下梨形钻戒,又摘下珍珠项链。它们已经看过她的家乡,给过她最后的温暖:“我只是不要它们了,但是——但是我又不希望它们被送到另一个女人的手上!”
说着,她手一扬,钻戒在晚霞里划出一条弧线,远远地投进湖心。
她是怕扔得离岸边太近,故而涉水前行。缪盛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刚烈,不由得心头生出一份震撼与敬意。
他左手上也戴着一枚婚戒,那是应长辈要求,与格陵有色的钟家女一起买来充门面的“信物”。
现在毅然摘下来,抡圆了胳膊扔出去,那小小指环击穿水面,还伴着缪盛夏一声暴喝:“去!”
如石崇击碎珊瑚树一般,缪盛夏随即来抢钟有初手中的项链,一争一夺,一拉一扯之间,线断了,珍珠像一把豆子似的洒向湖面,忽忽落水,只剩下那颗小小寰球紧紧地攥在她手心。
钟有初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能自私至此,将他的世界也一并扔掉。
蔡娓娓带着全家人从西班牙飞回格陵度假,闻柏桢亲自去接。
这女人比上次见时又丰满了些,明明天气还冷,短外套下是色彩斑斓的长裙,两颊晒满雀斑也没擦任何遮瑕霜,走动间一阵阵香风袭人。她丈夫胡安头发几乎掉光,胡子又浓密到遮住嘴,故而不大说话。
三个小孩是混血眉眼,比闻柏桢上次见时长了几岁,如诗如画,好像天使下凡。
闻柏桢情不自禁将最小的女孩卫彻丽抱起来。卫彻丽之前遇到他时还不记事,现在也不认生,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红唇鲜艳,突然猛地在他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以示喜爱。
“孩子使我的生命完整,”蔡娓娓对闻柏桢道,“你也该试试这种充沛的感觉。”
闻柏桢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女孩子一直抱进车里,全程和她用西语交谈:“我的小淑女,请坐好。”
蔡娓娓十几年未回故土,一路上看到两旁街道风光不由得赞叹:“胡安,这是和马德里完全不同的现代美,你知道现代美的最大特点是什么?是会成长。”
她的丈夫不以为然,也不看车窗外的高楼大厦:“马德里的最大特点是永恒,永恒才是完美。”
与胡安的分歧引出蔡娓娓的讥讽:“我倒是忘了,你只爱静止不变的东西。”
正在开车的闻柏桢道:“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就爱上这座城市,她美得太内敛,太拘谨,不夺人眼球,她的好,全在细微处。”
蔡娓娓突然用中文道:“不必和他说,他根本就是个焚琴煮鹤的角色。”
胡安不懂中文,也不去追究妻子说了什么。
那抱在父亲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道:“爸爸妈妈不吵架,但比吵架更可怕。”
闻柏桢看了一眼后视镜,道:“彻丽,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望向窗外广告牌的蔡娓娓奇道:“同样一个明星,在钟表广告上薄得像张纸,现在又前凸后翘穿着内衣——可见现在广告商十分不尊重消费者。”
胡安纠正妻子:“不,这才是尊重消费者,可见产品有魔力。”
蔡娓娓丝毫不觉幽默:“哼。”她错过了和格陵一起成长的一段时光,此时恨不得生出周身眼睛来将这座城市的变化都看光,一时啧啧称奇,一时又惆怅满怀。
满腹疑窦,她问闻柏桢:“钟晴呢?上次你就没有她的消息,现在呢?”
闻柏桢手底一紧,方向盘有些滞,他没有回答蔡娓娓的问题。
她丈夫胡安此时插嘴:“每年圣塞巴斯蒂安举办电影节,她都一定开车过去,希望看到故人。”
闻柏桢不欲多谈,转了话题:“对了,格陵国际俱乐部这两天在作调整,我并没有将你们的房间订在那里。”
“什么调整?”
“他们这两天请了一位顾问调整运营方案,”闻柏桢道,“多少会对入住氛围有所影响。”
蔡娓娓无所谓,但胡安却坚持:“据我所知,只有格陵国际俱乐部有西语服务。娓娓,你总不能连这一点都不能迁就我。”
闻柏桢觉察到这夫妻二人之间似有隐情,也就不再废话,将车驶向格陵国际俱乐部。俱乐部里的一名刘姓副经理原来就认识闻柏桢,也知道他的身份,见他带朋友来,自然安排得十分妥帖,先拨派了两名会说西班牙语的服务生贴身打点这家人的行李物品,又将闻柏桢引入一间吸烟室内,恭恭敬敬地点上烟。
“听说雷再晖到了你们这里,”袅袅升起的烟雾中,闻柏桢道,“怎么还有心思应酬我?”
刘副经理一哂:“不瞒闻先生——我已经从无数渠道听说这姓雷的手段非常毒辣,肯定逃不脱,不如以静制动。”
他为格陵国际俱乐部效力二十余年,与当年的阎经纪等人关系匪浅,三教九流都认识些,做的不是台面上的功夫。如今他的作用渐渐式微,股东们早已厌恶他的存在,又恨他拖累声誉,于是重金请出一把利刃来割下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