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终有一爱)(78)
思来想去,雷再晖的提议竟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好,我和暖容一起去蒙特利,越快越好。”
雷暖容见母亲满口答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竟如同野狼一般嚎叫起来:“妈妈,你不能代替我答应!雷再晖!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要将我流放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雷再晖这时才望向她,眼中有排山倒海的力量:“对!”
他如此爽快承认,雷暖容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震傻了——一直以来,他不过是采取绥靖政策,令她放松警惕:“你在葬礼上对我那么好,又买下镇纸送给我,是假的,假的,都是哄我!”
“那不假。”雷再晖咳嗽一声,“你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你的正当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那个镇纸,便是我送给你的嫁妆之一。”
他望向她的眼神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他只承认她是雷志恒的女儿,不承认她是雷再晖的妹妹。雷暖容指向坐在一边的钟有初:“只要我一触犯了这个小斜眼儿,你便要镇压我!”
雷再晖立刻厉声回答:“对!”
这比昨天掸她一下更令人难受——她不得不正面认识到雷再晖和钟有初之间,绝容不下她捣乱:“妈妈!说点儿什么吧!”
艾玉棠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惹怒了雷再晖,将一切安排收回,便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暖容,妈妈昨天对你说的话忘记了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换个环境……”
“我不去!我要留在哥哥身边!”雷暖容直着嗓子大喊。
雷再晖既然说得出,也预料到了雷暖容会反弹。他没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是用强大的气势压制住,其余的交给艾玉棠处理:“如果你坚持留下来,也绝不可能靠近我!”
钟有初被雷再晖话语中的无情震住了。艾玉棠和雷暖容这对母女在刚刚失去依靠的关口,雷再晖并没有吝啬金钱,可是却没有给她们一丝温情。
雷暖容开始哭闹、摔打、撒泼,艾玉棠见她没有骚扰雷钟两人的动作,只是在发泄不忿、愤懑的情绪,便也不十分劝阻,只注意着别伤到女儿。
她已经立定心肠要离开格陵,不惜押着女儿上飞机:“这里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做她的工作。”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千里之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是你,我是我,将来不会改变,也不会增进。”雷再晖牵着钟有初起身离开,“我不认为你现在能想通,可是如果你想不通,就连雷志恒的女儿也不配做。”
两人下楼来,还隐隐听见雷暖容的哭声,和雷志恒去世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不知哪层楼的新生儿也发出啼声,这相互呼应的痛哭令钟有初停顿了一下。
她曾像雷暖容这样,一前一后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那种空荡无依靠的恐惧并不会因为人性好坏、年龄大小而有轻重差别。
雷再晖发觉不妥,扶着她的肩膀问道:“不舒服?还是累了?”
听得他声音中亦有倦意,钟有初木然回答:“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累,只是觉得很乱——为什么母亲不像母亲,哥哥不像哥哥,妹妹不像妹妹?”
其实雷再晖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如果有可能,他并不是不愿意和雷家母女一起生活,但他绝不能允许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雷暖容心怀不切实际的妄想,因此他能够教导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否定她、离开她。
他说的句句在理。雷暖容不许他列席自己的青春期,现在又硬要将他拉入自己的人生轨迹,她的收放自如,她的随心所欲,总以其他人的牺牲退让为代价。
只是钟有初已经开始怕这无情雷霆,担心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头上:“我们回去吧,永贞该来接我了。”
雷再晖眼神一黯,手自她肩膀滑下。她手指冰凉,放在他的手心里白白瘦瘦的一把。
格陵与云泽之间的距离是两百一十三公里,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换算成心速不过是一念之间,但他就是自私的、恶劣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曾约你一月三号的下午五点钟见面,然后带你去吃饭,你还记不记得?”他将腕表伸到她面前,“现在是五点整,我带你去。”
格陵大北门有一条东西方向的百米街道,在这条街上居住着几十名商贩,做的是快餐饭盒、奶茶瓜果、影碟网游、房间出租的生意。所有格陵大学的学子都知道,这就是油腻腻、脏兮兮、灰扑扑的鱼米村。
在鱼米村的村口,有一栋并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做过网吧,做过服装,热闹过,也冷清过,但从没有长久过。就在人人都说它风水不好的时候,去年的九月份,也就是新学期伊始,这栋小楼的一楼挂出了“一席之地”的牌子,开始做餐馆,主打是奔放而淳朴的土家菜。
这是条优胜劣汰的街道,从来不乏热锅快炒。学生是最随和,也是最挑剔的;是最小气,也是最潇洒的。他们可以花五块钱吃一份油厚盐重的炒饭,也可以八大碗七小碟,一打一打的啤酒搬上来。“一席之地”的食物在丰俭由人之外还做到了新鲜卫生,风味独特。二楼的瑜伽馆未到学期末便匆匆结业,被“一席之地”的老板租下,隔成两大四小六个包间,“一席之地”真正在鱼米村有了一席之地,门面虽小,却干净整洁。钟有初摸了一下菜单和桌面,并没有一般小馆子的那种油腻感——单单是卫生这一项,在鱼米村众多饭馆中就已经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