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网络版)(87)
而莫馥君就从这样的一场人间烟火中走来。
她的面皮有些垮,深深的法令纹延伸到下垂的嘴角,仿佛猛然挥下的指挥棒。头发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来说理得过短,紧覆着头皮,掺杂着点点银色,那是时间落在她头上的灰。
这样一只倦了的老鸟,匆匆地要飞向旧巢。
打开了女儿的家门,莫馥君环顾一周,打量着这并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罗清平和宋玲中午从不回家,吃饭和午休都在办公室里完成。
莫馥君放下行李袋,细细视察:只有鞋柜旁靠着的高尔夫球带是干净的;沙发前的两盆滴水观音叶片肥厚,青翠欲滴;茶几上落满了灰,拿起报纸,底下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长方形。
厨房的冰箱里孤零零地摆着两盒茶叶;流理台上搁着一碗剩面汤。莫馥君将碗放进水池,开了龙头来洗,听得下水口里咕噜噜一阵响。
水池堵着。
洗衣机里沤着一大堆的脏衣服。她打开洗衣粉盒,里面空荡荡,充当了一只死蛾子的官邸。
莫馥君一挥手将盒子打翻在地,又细细地洗了遍手。
楼下已经如此,楼上更加不堪。楼梯旁的墙上原本挂了许多展示幸福的家庭相框,全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颗颗钉洞,瞪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家不许反锁的规矩还留着。她打开了罗宋宋的房门。
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数个沉甸甸的大纸箱。淘汰了的台式机放在衣柜里。坏了的两扇纱窗。两盆枯死的滴水观音。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灯罩。
比睡美人床榻边的荆棘更触目惊心。这该是它一百年后的模样。
莫馥君将所有房间都勘察了一边。她本来说过再也不管这家里的破事,但当她看到罗清平堂而皇之摆在床头的壮阳药物时,心中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鼎盛。
她坐在书房的行军床上,慢慢将宋玲换下的睡衣叠起。
有人开门。罗清平几声咳,紧接着是一阵年轻的笑声。
“罗老师,您家里布置得真漂亮。”直至落座,汤园园才将眼神恋恋不舍地从漂亮的装潢,昂贵的家具上移开,唯独漏掉了莫馥君放在沙发上的行李袋,“您喜欢打高尔夫?”
罗清平去厨房拿饮料,却发现冰箱空空如也,恨不能即刻抓宋玲来捶一顿。正好汤园园在客厅喊他,他倒是灵机一闪,拿了红酒和高脚杯出来。
“高尔夫和红酒,是我最喜欢的两样身外之物。”
汤园园俏脸一红,低低地嗔了一句:“哎呀!人家不会喝。”
罗清平施施然给她斟上:“这里没有外人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要顾虑。”
汤园园这才想起此行本意,忙坐正了身体:“听说章鹃放弃保研名额了。”
罗清平讶道:“这么快?看来她的耐压值很低。”
汤园园乜斜着眼嗔道:“那我怎么办嘛?你知道的,我的论文,重复率比她还要高!你之前又说不用担心……”
“告诉你吧,鉴于作弊比例太高,影响本科教育验收,校方已经开了紧急会议,不久就会公布处理方案——凡是重复率在百分之二十以下的,均不算抄袭。”
汤园园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觉不稳当:“那章鹃呢?她不也……”
罗清平想了想道:“我会想办法帮她争取回来。”
汤园园好像被人兜面打了一拳,所谓的焦虑担忧都凝固在脸上,干笑了两声:“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可惜保研名额不是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能要的。她放弃保研的理由是‘希望尽快工作还清助学贷款’。我实在想不出怎样去和校方解释。你认为呢?”
罗清平皱着眉头望向汤园园,真的非常苦恼一样。
汤园园情真意切:“据我所知,章鹃的家境确实不好。所以参加工作对她来说相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句话像条拉链,将两人的各怀鬼胎紧紧地拉在一起,严丝合缝。
红酒不停地斟入杯中,又灌下肚去。
“其实,园园,我非常欣赏你……你充满青春活力……美丽动人……”
“罗老师……”
“知道吗?你让我有初恋的感觉……”
客厅里的卿卿我我传进书房格外清晰。不一会儿声音压低,偶有吟哦,皆不成句。莫馥君坐在行军床上,楼下女婿偷情,不觉难堪愤怒,只觉可笑有趣。
约莫两三分钟后,罗清平粗声对汤园园道:“你等我一下。”
他蹬蹬蹬跑上楼去,一阵翻箱倒柜找壮阳药,连外裤褪至膝下也不及拉扯。
“你找什么。”
这把熟悉而冷漠的女声几乎吓得罗清平就此不举:“……您怎么会在这里?”
“找道德?还是廉耻?”莫馥君冷冷道,“这两样东西早就没有了!”
汤园园听见楼上动静,知道还有第三个人,不由得又羞又慌,一溜烟早逃了。
罗清平咬着牙把裤子穿好。他对莫馥君又惧又恨,直至今日不能克服:“我和宋玲已经分居,互不干扰!”
莫馥君怒极大喝:“罗宋宋呢?还不如一件旧家私!竟被你们扔了!”
罗清平只说一切问宋玲,也不和前岳母客套,匆匆地追汤园园去了。
莫馥君顿觉头晕恶心,双手乱颤,吃了两颗萝芙木,立刻把宋玲叫回来盘问,但没有细说罗清平带女学生回家调情的事情。母亲的从天而降,令宋玲心中百味杂陈——急忙赶回家,所有委屈在见面的一瞬间全线决堤,哇地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