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爱(出书版)(43)
流转生波的杏眼,深褐色的瞳仁,清澈中又带着点媚意——目光从体检册上移开,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
对了,包里就有笔。
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一支中性笔,夹在记事本中。
忘性真大。
包裹在天蓝色修身牛仔裤的笔直长腿,款款走到一旁的候椅坐下。
自包中取出一只笔来,双腿并拢,权当桌面,开始填表。
姓名:闻人玥。
字并不美,但很规范。
每一横每一竖端正认真,每一撇每一捺潇洒飘逸,每一折每一点简洁有力。
性别:女。
当然。流转的眼波,纤细的手指,鲜红的蔻丹,不盈一握的腰肢,笔直的长腿,摇曳的风姿,是名艳女无疑。
年龄:20。
哎哟,又填错了。
每个季度的全身检查,每一次都会下意识地填错年龄,真是没记性。
笔头轻轻地敲打着鲜艳欲滴的樱唇。略顿一顿,笔尖轻轻落在纸上,将0上面添了一笔,改成6。
26。
对。是26。
不可以当那六年不存在,闻人玥。
再别扭也要面对。
闻人玥将表格填写完整,又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便合上体检册,拎起包,步伐轻快地朝一楼的体检处走去。
两个小时前,格陵国际机场。
一只便携式生物安全运输箱被戴着手套的海关人员小心翼翼地捧出,放于台上。
“一切正常。请您拿好。”
“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十分抱歉。”
“请您在这里签个名。”
一对乌沉沉的眼睛从《今日格陵》上抬起,瞥了一眼箱上的温度显示——零下70度,无碍。
修长且干燥清洁的手指合上杂志,一贯简洁而冷淡的声音:“辛苦了。”
接过海关人员递来的签字笔,他在手续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聂未。
他的字并不似任何一种帖体,但看上去非常漂亮舒服——和他刚毅硬朗的面部线条一样,有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态度。
黑色衬衫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臂,结实而有力。
搁下笔,运输箱被平稳地拿了起来。
聂未转身,步伐沉稳地朝出口处走去。
“哥!”
在出口处等得几欲肝肠寸断的聂今,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望眼欲穿在看到聂未根本不紧不徐,静定自若时,立刻化作焦躁不耐:“怎么才出来!你干脆住在里面得了!”
聂未回国了。
他刀技高超,又有丰富临床经验,两年之期未到,德国人就已经出尽了招数来挽留:“聂未。虽说一开始你并非自愿留下,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
确实愉快。
和他们共事,只需凭实力说话,简单纯粹。
那家医药公司已经将“火花塞”手术器械投入生产。其中聂未针单独申请专利,董事会全票通过他——唯一的亚洲人——技术入股。
他坦然受之。
严肃不失创新,缜密不失突破,谨慎不失进取的工作态度令德国人激赏不已:“聂未,留下来。你会有更好发展。不错,你可以带动我们有更好发展。”
他拒绝。
“诸位。我要回格陵了。”
“在海关耽误了一会儿。”面对张牙舞爪的妹妹,聂未淡淡回应。
聂今看他就两件简单行李外加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灰色冰盒,不由得气坏了:“这点东西,还办什么托运申报,没事找事!”
“你妹妹我每次从香港回来,都是全身披挂,大摇大摆从绿色通道……”
兄妹相见原本是高兴的事情,所以聂未没把万年冰山祭出来,反而亲切地关心了一句。
“聂今,你越来越焦躁了。去做个血清六项吧。”
多年的兄妹不是白当的,聂今立刻明了他的意思是内分泌检测,一时间肾上腺素飙升,正要扑上去动手,被站在一旁的鲁明忱笑嘻嘻地拉住了手臂。
他是个粗中有细的性格,知道聂今的脾气就是这样,平日在朋友和同事面前都是精明玲珑的女强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跋扈幼稚到了极点,非要轻言细哄不可:“聂今,你才做了指甲。”
就要招呼到聂未胸膛上去的纤纤五指立刻刹车,伸直张开——聂今担心地看了又看:“明忱,这种还是不行,太红了,远远看着就难受。”
鲁明忱嗯了一声,又低声把女朋友发散的思维拉回来:“这是我和你哥第一次见面。是不是由你介绍一下比较正式?”
聂今想想也是,于是为他们介绍:“哥,这是我男朋友,鲁明忱,建房子的,我和你说过了。明忱,这是我哥,聂未,做手术的,我也和你说过了。”
既然介绍过了,鲁明忱立刻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聂医生,久仰。”
聂未挑眉,看了他一眼。
糟,忘记和这拿抹泥刀的说这拿柳叶刀的不爱握手——聂今赶紧想把鲁明忱的手拽回来,费事被辱。
岂料聂未居然放下行李,亦伸出手与准妹夫轻轻握了一握,淡淡道:“我听说过你。”
聂今年前曾在家门口的建筑工地上遇袭,幸而逃脱。
正好那段时间他在国内准备林沛白的博士答辩,从医院赶回给她做了伤口处理。
等他回了德国,妹妹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当时有一名建筑师在场,仗义出手,不然可能真要出事:“和他接触了几次,人还可以。”
她长大了,不再会为了去莫斯科求学和他大吵大闹,不再会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到身犯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