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爱(出书版)(25)
于父尊重他们的意见。他主动提出处理办法——保留学籍,将独子贬到太平岛上的军事基地去执勤,三年内不许离岛:“璧飞,你听清楚——你在他们眼中不过疯狗一条,死心吧。”
太平岛是南沙群岛中的主岛,虽然离明日港有1800公里的距离,但风光旖旎,有鲜花有候鸟,有植被有淡水,椰树飘香,海风习习,环境优美,设备齐全。
此举到底是下放还是流放,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还是珍惜儿子。
只是于璧飞深深不服,深深不服。
那天晚上匡玉娇恰巧没有陪闻人玥睡。
雷雨前的天气总是极闷热,闻人玥出了一身的汗,每个毛孔都被贴住了,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她又不想吹空调,就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凉风拂面,不知为何清晰地想起去外公家的那条山路……蓝天白云绿树……她和海泽表哥一路走上去,走上去……会客室里坐着一名穿海军制服的青年……
辗转至半夜,她朦朦胧胧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是翻窗进来的于璧飞。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坐了多久。
她寒毛直竖,正要尖叫,他扑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有飞檐走壁的身手,要制服她轻而易举。很快颤抖抽搐的她就被他紧紧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于璧飞将父亲转达的话,一句句地复述出来,一句句地质问。
“你说算了?”
“你觉得我是疯狗?”
“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他的伤还没好,一边咳嗽,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闻人玥,你好狠的心。不,你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声音不大,一句句送入她耳中,阴恻恻地。闻人玥头痛极了,又喊不出来,还好有一只手是自由的,拼命挣扎着去够床下暗屉的把手。
眼角瞥见了她的小动作,他冷冷地任她折腾。闻人玥好容易够着了,他一伸手就越过去了,使劲拉开:“你要拿什么。剪刀?好,好极了。来啊,给我这儿扎上一刀。”
挣扎拉扯间,整个暗屉哐当一声翻到地上去了。
掉出来一顶贝雷帽。
“……这是谁的帽子。”于璧飞一看就知道是海军的物品,而且不是他的,“这是谁的帽子!”
她果然心里还有别人。或者说,她心里从来没有他。
不顾她的阻扰,他一扬手,就把帽子给扔出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帽子飞出窗外,闻人玥停止了挣扎。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很快又有雷声滚过。
原来,原来是这样。她扔了钢笔,钥匙扣,护身符,可是舍不得扔掉这顶帽子。
原来,原来来不及。
她的眼角慢慢溢出了晶莹的泪花。
隔壁的闻人玮最先听见姐姐房里的动静,赤着脚就跑出来拍门:“姐姐!姐姐!你在干吗?”
他赶快去告诉父母;闻人延和匡玉娇急慌慌地跑到女儿门口,一撞门才发现门从里面顶住了:“阿玥!阿玥!是不是于璧飞!于璧飞你不要乱来!我们报警了!阿玥,你不要怕!老公,你快想想办法啊!”
发现闻人玥不挣扎了,于璧飞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喘息中带了点哨音,是肺上的伤还没有好。
“阿玥。”
他俯□去亲她,亲了又亲;他的口腔里有浓烈血腥气味,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失却焦距的瞳孔,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
“阿玥。我爱你。”
“阿玥。我爸要我去和尚岛。”那是海军对太平岛的“爱称”,“他罚我做三年的和尚。你怎么办?你等不等我?”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躺在他身下,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静若雕像。
和他第一次看到她,在太阳底下穿着海魂衫又完全不一样。
美中不足的是脸色苍白,泪痕交错,我见犹怜。
她小小的身躯里有充沛的情感,已经在他心底投下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若是拔去,心之土壤也会四分五裂。
“你这么美,怎么等我。”
他拿起剪刀。
等门终于被撞开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胆大包天的飞贼竟然没有逃。
房间里很黑;黄豆大的雨点胡乱地砸在玻璃上,数只电筒白白的光柱照过去——于璧飞坐在床边,闻人玥蜷着伏在他大腿上。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仿佛贪恋那一刻的相聚,久一点,再久一点。
床上,地下,身上,到处都是一绺一绺的长发,仿佛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恶之花。
匡玉娇尖叫起来,因为看见于璧飞前襟上染着点点血迹:“杀人啦!抓住他啊!”
那血其实是他自己咳出来的。于璧飞根本没有反抗,但也没有束手就擒。
他一边咳,一边朝外走:“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
被接到父母身边的闻人玥被详细检查过,身上也并没有伤口,除了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青白头皮依稀可见。
出了这种事情,于父不得不把儿子赶到扁礁上去了。
扁礁离明日港有2400公里,面积不足0.04平方公里,杂草丛生,海风呼啸,连海鸟都不会落下来栖息。
岛上只有一间小小哨所,他一人驻守。一应淡水食物补给由海船带来,两周一次。
于父说:“好。很好。你几时想通,几时回来。”
闻人玥附在应思源耳边说的是:“和第一个男朋友闹分手的时候,他拿剪刀把我的头发剪光了。”
一句话就概括了所有情节,可是概括不了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