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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今夜梦不到我+番外(62)

作者:艳山姜 阅读记录


金静尧说:“我知道。她们都不如你。”

即兴其实很考验演员的临场反应。

稍有一句台词接不住,这场戏就完全垮了。

黎羚以为像金静尧这样、平时拍戏那么死板的人,很快就要受不了。

但他进入角色很快,即使没有排练,也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周竟。

他轻轻地帮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看她的眼神有一种充满压迫的温柔。

他说:“再等一等。”

他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名保安离开了剧院。大门被锁了起来。哐啷哐啷,链条猛烈地摇晃、敲击。微弱的脚步声被吞进黑暗里。

万籁俱寂。世界陷入死亡。

金静尧说:“好了。”

他推着黎羚的轮椅往外走。

在剧院后台的地下室里住了这么久,阿玲还从未想过再去看外面的世界。

黎羚十分精准地演出了阿玲色厉内荏的不安。她回头看他,看似愤怒、实则有些惊惶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语气都变得尖锐了。

周竟捕捉到她的视线,对她微笑了一下。

“别怕。”他说。

黎羚被推到了舞台上,正正的舞台中央。

轮滑声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不安的震颤,仿佛地板随时将要坍塌。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她的呼吸渐渐地急促了起来。这一幕太久违,也太令她渴望。

阿玲和疼痛,和黎羚的疼痛合二为一。她们都曾被舞台深深地伤害,却又没有哪一秒钟,希望能重新站上去。

金静尧——或者说周竟——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帮她整理仪表。梳头发,抚平衣角的褶皱,拭去脸颊和手的灰尘,令她重新变得光彩照人。

他有严重的强迫症,每一天都遵循同样的流程,来对她进行清洁和整理。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流程的一部分,是物件,是程序。他在她身上满足可笑的控制欲。

但,没有哪一次,他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甚至在他的眼睛里读到虔诚。

“你可以跳舞了。”周竟对她说。

“跳吧。”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月光下隐去,又逐渐变得明亮。时间在他的眼底漂浮。他注视着她,眼睑微微颤动。开始下雨了。

哦,那不是雨声——是钢琴。

钢琴在流淌。周竟坐在阴影深处的钢琴前,指尖像枯叶蝴蝶,落下琴键。

没有灯光。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他为她伴奏。

他不能给她双腿。不能让她重生。不能将她变成大明星。

他只能在所有的演出结束后,偷偷地将她搬到舞台上,让她在黑暗里跳一支舞。

但,这已经是他能为她做得最好的。

黎羚隐隐觉得,这一幕是错误的,它不仅脱离了剧本,也脱离了整部电影。

因为周竟这么做,是完全颠覆了自己的个性。

他怎么可能会让阿玲站上舞台?他应该将她永远地藏起来,藏在自己的地下室里。

可是,她又觉得这一幕很好。至少在这个瞬间,他甘愿为她背叛自己的原则。

或许这才叫爱。真正的爱。

黎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金静尧会选择即兴。她也知道,无论这场戏能不能拍好,她只会有一次机会。

钢琴声在演奏,她的手臂抬了起来,手掌向上,缓慢、而沉重地,做出第一个动作。

她不止是她。这一刻,她是被爱着的。所有被爱着的亡灵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共同完成这支舞。

她看到阿玲。她依附在轮椅上,像一朵畸形的花。她不能再“跳”,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那一跃而起的轻盈和自由。

她好自卑,她觉得自己是怪物,她的身体连着大地,她是水泥里浇出来的玫瑰。可她还是想要弯曲、摆动。没有腿的人当然也可以跳舞,她还有手,可以伸向天空。

她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哪怕那是笨拙的、丑陋的、苍白的。哪怕那个姿势是徒劳的。没有谁拥有定义美和丑的权力。

她也看到了自己,十九岁的黎羚。

十九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她以为自己会站上世界最高点,成为舞台上光芒万丈的那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等待自己的未来会是一片空白,被抹去的姓名,无尽向下、向下、向下。

为什么要回忆。

回忆只有汗水、眼泪、撕裂的伤口。只有羞辱、鲜血、无尽的伤痛。如果名字可以被抹去,记忆当然也可以不复存在。她不在乎人生的残缺。不敢在乎,不能在乎。不去看,不去想,才能活下去。

可是,这一刻,在悠长的钢琴声里,在周竟的注视里,世界变成巨大的白线,牵引着她,重新生长出骨血,得到洗礼和自我。

所有失去的东西都回来了,在这个瞬间。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有人会看到。有人在爱她。月光会铭记。

黎羚不知钢琴声何时停止,她根本听不见。她还在继续挥舞着双手。看不见的丝线连起她的身体,令她变成记忆的木偶,令她穿上烙铁的红舞鞋。

她不想停的。

但是他很用力地抱住了她,好像害怕她伤害自己。

他的拥抱打破了魔咒,令她回到此刻。他的身体好热,像一场金雨,月桂树的枝叶,热烈地缠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拥进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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