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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姐不嫁人(82)
作者:北风三百里 阅读记录
今天,他是特别不踏实。
他早上吃饭就呛了,胃里一上午都不舒服,跑了好几次茅厕。到下午又觉得眼睛疼,看东西一个劲儿的出虚影,还总有人在他耳边哭,哭得他无法集中注意,精神都要衰弱了。他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在邮局干了大半天,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同事突然敲门,和他说邮局外面有人找他。
“寄信放邮筒,收信等分发。”小邮差说。
“不是信的事,”同事说,“你快去吧,是个女人找你,急得很呢。”
女人?小邮差想了想,觉得可能又是那个热衷于麻烦自己的大姐。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工作分类放好,磨磨蹭蹭地走到邮局外面。
出乎意料,等他的不是他大姐。
不过,也是个中年女人。
他觉得这人很面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是城东一家布店的老板娘,他送信的时候和她打过几回照面。
这老板娘很紧张地站在邮局门前,左顾右盼,两只手交替着互相攥紧。他狐疑地走过去,一开口搭话,就把对方吓了一跳。
“是你找我?”他仔细回忆是不是哪封信送错了。
“哎,哎。”那老板娘张口结舌地看着他,鼓了半天勇气,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塞到小邮差怀里。
他第一反应还是自己信送错了,然而打开一开,竟然是一笔非常熟悉的字体——是他上扫盲班的时候,每次抄于曼颐作业时,都会看到的她的字体。
“曼颐姐叫你找我?”他迅速地扫视那些汉字,但毕竟头晕胃疼了一整天,看也看得不大清晰。
“对,是于小姐,于小姐叫我帮她找你,”那老板娘再次开口,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她说,明天天亮时,还在老地方和你见面……”
小邮差抬起头,和那老板娘四目相对。
“她要你帮她,备三样东西。”老板娘一板一眼地,向小邮差复述着于曼颐托她转达的每一个字。
“于小姐,要火油,要烈酒,还要一艘……”
她顿了顿,口齿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从运河上走的,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更明天不更啦。
第44章 火烧于家(五)
◎烧!!!◎
拿到毕业证书以后,于曼颐已经有段日子再没去狗洞拿东西。从那天他们在堂厅大闹一场后,于家一直死气沉沉的,正午都不见许多人影,更别提这么早了。
梅雨季,整个宅子笼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门楣。于曼颐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最为宽大的长裙,裙角盖在脚背上,几乎有些冬天的款式了。
这件衣服没有腰身,没有收袖口,末端更无开衩。她不是拿它来穿的,她是拿它来遮盖即将缠在腿上、腰上和胳膊上的东西的。
天刚蒙亮,院子里雾气黏稠。她人走过去,雾气便被撞得分出一条道路,又在她走过后迅速合拢。雾都在替她遮掩行踪。
她从雾气中摸索到了那面墙壁,又扶着墙倚坐下去。她以前习惯跪着从洞里掏东西,然而那日她跪得太凶,膝盖的青黑到今天还没好,她便不好跪下去了。
墙那边也有动静,看来小邮差办事得力,比她到得还早。于曼颐将手伸进狗洞,把她要的东西一样样摸出来,她摸一样,对面就沉默着补一样,两个人有比先前更惊人的默契。
他按照她信上所说,从城南一家酒铺买了最烈最陈的老酿,即便是酒量最好的船夫,喝一晚也会醉晕过去。于曼颐沉默着用麻绳把三瓶酒壶的壶口捆起来,系在自己的腿上,又用裙子盖住。
还有四瓶火油,装在铁质的扁瓶里。火油体积小,于曼颐把它们一份份地捆在胳膊上。铁质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又沾了清晨的雾气,凉极了。
“船也问好了,”小邮差的声音终于从墙外面传来,有和平日截然不同的稳重,“你什么时候用?”
“就明晚。”于曼颐说。
“好,”小邮差道,“还走上次那条路,我用自行车送你去码头。”
“我认得路。”
“自行车快一些。”
于曼颐没有再反驳,她只觉得荒唐。小邮差,老板娘,还有当初扫盲班的学生……这些萍水相逢的人,随便一个都待她这样好,而和她流着一脉血的亲人却在打另一番算盘。
她试图站起身,尽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毕竟裙子底下藏了太多东西。铁的瓷的容器都拽着往下坠,麻绳又捆得极紧,嵌进肉里,让血液的流动都显得不那么畅通。
于曼颐扶着墙深吸一口气,忽然听到小邮差在墙外说:“曼颐姐……
“怎么?”
“你要这些东西,是要把于家烧了么?”
于曼颐面色冷漠地隔着墙往外面望,只看见浓重雾气里的青灰色墙面。小邮差在对面,她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给他送信是下了赌注,赌他站在她一方。然而人心隔肚皮,如今又隔了一层高墙,她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
墙对面静了片刻,小邮差终于继续开口:“曼颐姐,我娘总说,妇人心慈。”
“是么?”于曼颐的语气含义不明。
“但我觉得,心慈就手软,”他的声音隔着高墙过来,“你那信上的字写得好用力,叫我想起一首在石碑上见过的七字诗。”
于曼颐听出他并无告密之意,便转过身,很慢地往回走。她走得很小心,但胳膊和腿上的器具还是偶尔碰撞,发出叮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