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别人难以改变，这次随口一提，说了就是说了，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回应，甚至没有抬头看吴承洋一眼。

与随口一提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坦然。

但少年人的恶意，往往也是特别认真，毫无道理，一窝蜂地围住一个故事的主角，恶意满盈，波涛汹涌。

就如同厌恶谩骂和嘲笑一样，来得特别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06

吴承洋整个人懵了，该回应吗，不该回应吗。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讨厌小徐，也不会歧视。左不过是事不关己，连旁观都嫌耗费精力。

但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抱歉，我不是……”

在这五个字说出口之前，事情还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校园广播的信号灯忽明忽灭，停留在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亮度。转播出去的声音只有一小部分，让人无法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刚刚好就是小徐的一句“我挺喜欢你的”，吴承洋的一句：“抱歉，我不是……”被无限放大，清清楚楚传到了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

流言蜚语满天飞，不过几天的时间，口耳相传，大家都知道了表白事件的双方当事人是谁。

从此以后两人的交集更少，说不愧疚是假的。

吴承洋也是从那以后才知道，小徐同学的全名原来叫徐钧浩。

07

少年人的恶意全无道理。

里里外外总有一些目光，把徐钧浩围个严严实实，余光里一个个猎奇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夹杂着几声嘲笑，像刀子一样，随着他从走廊的一头，貌似无所谓地踱步走向另一头。

少年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校服，仍是被阳光描绘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在吴承洋的记忆里，他从未回过头来看自己哪怕一眼。

他的父母来过学校，又失望而归。

几个大人在办公室里争吵不休，中间围着一个小徐。他的妈妈扬起胳膊，就差一巴掌落下去。小徐倔倔地看着地面，没闪躲，没表情，样子还是十分地坦然。

老师们的意思，向家长认个错，学还是要继续上的。

他妈妈问他：“错了吗？”

“……嗯。”

“你错哪儿了？”

小徐抬起头：“我错在哪里？”

虽然我现在狼狈不堪，但错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病态的究竟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我错在哪里。

08

吴承洋在学校里和小徐偶遇过几次。有一次是和朋友说说笑笑，刚好看到小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周围的人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冷冷冰冰，恶意满满。

吴承洋想了想，心里有点不忍，更多的还是愤怒。他正要走过去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徐已经面无表情下了楼。

嘲笑讥讽还在继续，小徐与吴承洋擦肩而过，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一个人走下楼梯的样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坚定和坦然。

09

大学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整座学校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拿书包往下一兜，沉重的书本被扔到地面上，被撒进院子里。

仿佛是一场聚众的狂欢。

可小徐却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无论是之前稳进的台大，还是与台大争着要抢人的艺术大学戏剧系，他的分数，都没能达到要求。

有人发现他独自一人坐在天台栏杆上的时候，聚众的狂欢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众人抬头屏息凝视，有好奇，有恐慌，有看热闹的，也有心怀愧疚的。

吴承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天台，他仍是不善言辞，也没想好要去说什么，只是，等他到达目的地，还是晚了一步。

小徐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步。

他有才华但不亦步亦趋，随波逐流，他有一双翅膀，但没能带他去到更远的地方。

下面的学生哭喊叫嚷声连成一片，吴承洋站在楼梯出口，耳目视听，一切一切的感官都随着小徐在自己面前坠下去的动作消失无踪。

天台的风有些凉，不远处栏杆那里空空荡荡。

吴承洋想起，小徐在礼堂里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没有被校园广播传出去的，最后的一句话：

“你就好好走你的路，别被我影响，别回头。”

（未完待续）

☆、第 2 章

他的梦想在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放弃了挣扎，试图把自己的生命也停留在十八岁。可吴承洋还是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带他亲眼看一看世界，问问他，你还喜欢电影吗，还热爱表演吗？如果没有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未来会好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