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扬请她吃了人均 600 块的西餐，那时候嘉倩全靠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奖学金过日子，一顿饭吃掉她一个多月的开销，越吃她越觉得没胃口，也不知道要和游扬聊些什么，她只觉得对面这个人好陌生。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 mbti，否则在那当下，嘉倩肯定会觉得游扬是 enfp，他一整顿饭都在讲话，讲工作，讲市场环境，讲他在英国的各种奇遇，那时候嘉倩还不知道，这个极其社牛的人格只会在游扬紧张的时候出现，当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比他更 i 的人相处，他就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变成一个真正的金融男。

他说的话嘉倩答不太上来，也并不想勉强自己将就着他，她就这样看着游扬张嘴，然后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开始想别的事。

她记得游扬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听电子音乐，在他很少认真学习的自习课上，班主任早已经不管他了，他会肆意地戴着套头耳机，做一本数独。每次看到他做数独，嘉倩都会觉得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还大，怎么会有人把做数学题当成消遣呢。

除此之外，游扬还总在拼乐高，有次花了一周自习课的时间才拼好一个巨大的飞机，放在桌子上贴最后的 logo，嘉倩凳子往后一挤，游扬的桌子猛地一摇，桌子上的飞机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满地的零件七零八落。

游扬立刻火冒三丈，桌子一推，他站起来大吼：“你动我桌子干什么？”

嘉倩被这怒火吓懵了，她迟钝地把散落一地的零件捡了起来，放在游扬的桌子上，不放则矣，一放下游扬直接拿起来往地上扔。

“捡什么捡？这还能要吗？”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极力压制着自己。

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吓得不敢动了，都神情呆滞地看着他们。

嘉倩在那一刻也被点燃了，她把手心里那把刚捡起来的零件往游扬身上砸，“拿着你的东西滚吧，谁允许你上课的时候玩儿的？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我是来读书的，凭什么我得给你让地儿啊？”

说完，她就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那是高二下学期，游扬已经送她回家送了几个月了，后来的半个月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游扬也不再送她回家，月考之后按成绩排名选座，游扬却还是选她后面的位置，但这一次嘉倩却选了别的地方，和他隔了一整间教室。

“你在想什么呢？”游扬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嘉倩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游扬，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游扬会这么陌生，让她认知失常。

高中的时候，她是一只牙尖爪利的小老虎，和梁若琪有打不完的架，而她那么暴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更爱梁若琪，即使长着差不多的脸，梁若琪也永远都比她更讨人喜欢，她就像一只活在阴暗巢穴里的怪物，接触不到阳光，便越来越扭曲。

而那时候的游扬同样很孤独，他不愿意放下身段去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他把自尊摆在高不可攀的位置上，谁也别妄想接近。可梁嘉倩走进了他的人生，成为唯一听得懂他说话的人，而他之于嘉倩，也是那阴暗巢穴里，唯一的陪伴。

高中毕业之后那几年，嘉倩一直在死神面前打转，游扬却从此走上了坦途，光明正大地融入了北京这个城市，在 2014 年他们吃的那顿饭上，嘉倩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差别，阴阳割昏晓，她在暗处躲躲藏藏，捉襟见肘，而游扬已经站在阳光里，比谁都明亮。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她问游扬。

“你说什么事？”

“我出车祸之后好多细节都记不起来了，还有一些事感觉记得也不对，我们高二的时候不是大吵了一架吗？我把你的飞机摔碎了，我们在教室里吵了一架，然后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你还记得吗？”

游扬笑了，“那一架吵得还挺惊心动魄，你那天骂了我很久，在我的 QQ 空间留言板上刷了一晚上的屏，我删都删不过来，但是给你发消息你又不回。”

“哦？是么？”嘉倩是真的不记得了，“那后来我们是怎么和好的呢？我只记得换座位的时候，我直接换去了窗边，离你特别特别远。”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嘉倩点点头，“有的记忆就是完全消失了，死活都想不起来。”

“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走到你后面那个人面前，让他给我起来，我要坐这儿。”

“哈哈，这么霸道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