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好奇这个问题的，还有此刻坐在草坪上，等待着仪式开始的王晨宇。几个月以前他终于结束了那段政治婚姻，财产被分走大半，但他是真的觉得金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他就给方卉打了电话，可是方卉没有接，从那以后也始终没有接过。今天他看见作为伴娘出现的方卉，十指相扣地拉着一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可他人倒是明白了，他的心却还没明白，也并不打算就此明白。

坐在王晨宇前面那排的好似一家三口，却实际是仇人相见的宋涛和沈忘川，他们的孩子坐在中间，天真地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却并没有察觉他的爸爸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坐在他们前面的那对父女，一直都在说话。

刘西和林奥秘从落座开始就在迎合各种攀谈、合照，新郎新娘的同事、朋友、亲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只在电视上看过刘西，今天有幸见到真人，当然得抓紧机会。

刘西本来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但四个月前他和嘉倩联手打了一场堪称教科书级的翻身仗，澄清绯闻以后，他送嘉倩去了个情感类综艺当嘉宾，节目之后嘉倩的人气扶摇直上。现在嘉倩是他成都这间公司签下的第一位全网超五百万粉丝的 KOL，是他的发财树，他当然得来了。

再往前一排，是游扬的妈妈游琴，以及宋涛的那位昂贵的客户——游扬的继父赵晓辉。宋涛在他那个案子上没少下功夫，最后直接打了个不起诉，赵晓辉全身而退，清白地赶上了继子的婚礼。

游琴从好几个前就想帮忙张罗婚礼，可嘉倩和宋涛的绯闻一出，她一度动摇，不知道要不要接纳嘉倩这个媳妇儿过门，幸而后来谣言澄清，真相大白，不然想必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婚礼。

经过了震荡，她觉得这婚礼弥足珍贵，也就任由年轻人自行设计，虽说如此，这二十桌的体量还是让她心里过不去，今天早上她还在劝游扬和嘉倩回老家再办一场。此刻游扬站在花束墙前面等待着，他心里什么都有了，却绝无再办一场婚礼的想法，这就是他心中唯一的婚礼。

他在那个地方仿佛等了很久，头脑里一直闪现他们故事的开头，他在高一进校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梁嘉倩，那时候她穿着校服，戴个黑框眼镜，扎一个长长的马尾，手一直攥着书包的带子，她好像很紧张，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游扬挤在她后面，排队等着看公告栏上的分班信息，但他其实根本不用看，他是中考市状元，他要去哪里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像个书呆子的女生成绩到底怎么样，所以他就一直跟着。站在嘉倩身后，他看到了她的名字，“梁嘉倩”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原来跟他同一个班，看来也不蠢嘛。

开学第二天，学校举行了感恩教育，在操场上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催泪电影，游扬全程都很困惑，他搞不懂这种强行感人的电影有什么可感人的，更不懂为什么周围的人全都在失声痛哭。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后面一个女生说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这电影也太蠢了吧。”

这句话让他觉得自己被救了，原来他并不是奇葩，奇葩的是这个疯魔的世界。他回头一看，梁嘉倩眉头紧锁，坐在一堆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中间，她显得格外聪明。

那是 2005 年，他们十五岁，至今十九年了。

他才发现他们认识的时间，早已超过他们不认识的时间了，在那些离开、回避、拉扯、暧昧的瞬间，原来他们已经轻轻过线。

他们用尽了人类能给予爱情的所有高尚品质，才抵抗住了无序和混乱的人间日常，来到这里，进行一些承前启后的经验总结。

婚戒选了 Graff 的 spiral，莫比乌斯环，无穷无尽互为因果，他站在那里，看着嘉倩伴着周序徐徐走过来，更是觉得没有错，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在所有阴暗的背面，他们成为彼此的光，在所有不被理解不被爱的夹缝中，他们是彼此的笃定。

也曾想过，那漫无天日的日子可会有结果，但才发现世间万物最重要的是过程，无穷无尽的是我们和这个世界的相处，互为因果的是理解和被理解的一体两面。

在婚礼过后的好几天，嘉倩都在反复看一段视频，那是她和游扬在仪式上送给对方的保留节目。游扬嘴硬心软，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哭了，他没说几句，但是做了一个 ppt，这些年他电脑里面一直有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里面是他从十五岁开始用相机、用手机记录下来的，关于嘉倩的一切，他好像保存这些东西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那个密码解开，亲口告诉嘉倩，他已经爱了她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