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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圣僧(77)
作者:明月长生 阅读记录
後面的經書卷面一片模糊,許多水跡落在經文上,依稀可辨“愛欲”二字。
那些水跡……
那些水跡……
怔瞭半晌,和尚才輕輕問道:“你哭瞭麼?”
深夜的艙室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空空落落的聲音,也不知道到底在問誰。
和尚不由自主地站起,望向一墻之隔的艙室,似是要望穿不怎麼隔音的木板。
此時已經快到淩晨時分,非但隔壁,整個寶船都靜悄悄地,隻有海風嗚咽,如同誰在墨黑的夜色中哭泣。
他靜靜站瞭一會,忽又走到桌前坐下。
順手拿出筆墨,在玉京沒書寫完的經卷紙頁上,跟著一遍一遍的抄寫:
“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不再矣。使人愚弊者,愛與欲也。”②
毛筆在他掌中書寫極快,一行行墨跡酣暢淋漓。
卻不知為何,抄經對於他的效果,也沒有往日那樣有效。
他寫那樣地快,是因為他一停筆,便能在眼前看見玉京抄寫的經書上斑斑的淚痕。
他若寫得慢一些,那嗚咽的海風似是不斷地往他耳邊送來反反複複的一句話:
“萬一……阿京萬一歡喜上大師,可怎麼辦”
手上的筆竟也似著火一般,燙得他幾乎拿不住。
和尚的筆脫瞭手,良久,他才對著一窗沉黑的深海輕輕嘆瞭口氣:
“阿彌陀佛……”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胡亂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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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隻睡瞭兩個時辰,天還沒亮,繼續去做法事,超度死在大海中的兵士和跳海潛逃溺水的如意。
這幾天他都是這樣日夜顛倒,早出晚歸,甚至不歸。
他甚至是有意的。
佛經不也教誨“空桑三宿,猶久思恩愛。”
樹猶如此,何況是人。
玉京施主生瞭妄念,便需避開,久不見到也就各自放開手瞭。
隻不過他親口答應,阿京若是抄經十遍,便可見他。
和尚最講究然諾,他不毀約,隻不過超度法事,解脫苦海,原是一場功德,導致他人不在艙室,想來阿京施主也不能見怪。
因此,他每天回屋的時候總是筋疲力盡,夜深人靜。
接連幾日,確實如他的願,一次玉京也沒有碰見。
可這樣的情形久瞭,他心中又有些擔心:
阿京連十遍經文都抄瞭交給無幻,不像是就此灰心放手的樣子。
可阿京,也絕不是找不到和尚的人就罷休的個性……
為何隔壁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是傷瞭心,還在哭泣嗎?
還是經文上太過用心,日以繼夜抄寫瞭,以致他的人生病瞭?
和尚勉強壓住心頭的種種猜測,以為過得兩日,總能見到人。
誰知道一場法事都快做完瞭,隔壁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有意無意間,和尚回屋時總是和妙空說上幾句,妙空每常歡喜贊嘆,敬佩大法師玄妙高深。
卻不知道,他的大法師,有一句話兜兜轉轉在心頭一直不知道怎麼問出來。
這一天,法事已畢,妙空跟隨他收拾法器時,無幻忽然開口:
“近來,可有施主找貧僧?”
妙空愣瞭愣,笑答:“闔船都知,大法師在忙寶船仙遊兵士往生超度之事,連吃飯睡覺都沒有時間,哪裡有人敢打擾。”
“哦。”和尚隨口應瞭。
妙空捧瞭法器要走,不然又聽無幻問:
“最近船上可有人生病?”
妙空贊嘆:“大法師真是慈悲,百忙之中仍不忘懸心衆人。王大人的病已經松快瞭,這兩天也在甲板上活動,藥還是照著法師的方子在吃。”
和尚心頭嘀咕:誰問王元冰瞭?
他卻不知道怎麼繼續問下去。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
這一天他回屋得很早,敲門聲卻一直沒有響起。
和尚明明很累瞭,卻一會誦經,一會抄書,一會焚香,折騰不住,沒有安寢。
直到天光漸漸暗瞭,星辰綴滿舷窗,他靜靜地看瞭許久星鬥,才終於上榻睡去。
第二天,和尚一大早就起瞭床。
搬瞭蒲團坐到走廊上。
值守的士兵見瞭,不由驚奇地問:“大師怎麼在走廊上坐禪。”
和尚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
另外一個士兵忙拖拖同伴:“禪機玄妙,又哪裡是你我能懂?走走走,巡邏去,別杵在這打擾大師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