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悵然若失。

李將軍卻是大失所望，忍不住失聲問：“你和阿京昨夜都……”

他是粗人，想要直說和尚與阿京都睡過瞭，還算什麼和尚？

但是這話到底太過僭妄，李將軍將後半句吞瞭回去。

玉京聽得臉飛紅霞，心中暗啐，

他就知道，這李將軍不想好事。

和尚淡笑，並沒聽懂。

玉京不想他亂想和尚，詆毀和尚，開口道：“李將軍莫要混說，聖僧大慈大悲，不想阿京落入那背後兇徒的陷阱，才特意同艙作證。”

他垂瞭頭，輕聲道：“昨晚，聖僧在蒲團上打坐一宿，倒是玉京酣睡，隻怕夢中的聲音擾瞭大師清修。”

你又為什麼要特意向李客解釋呢？

和尚的目光，輕飄飄落在李將軍那張將胡子刮得幹幹凈凈的俊臉上。

攸忽，又重新看瞭眼玉京，一種沮喪的，狼狽的情緒莫名抓住瞭和尚。

他面上不動聲色，隻淡淡道：“阿彌陀佛。”

和尚越來越不懂自己。

76

李將軍聽瞭玉京的話，驚訝得一時忘瞭說話。

心道：這和尚，難道真的是“銀樣蠟槍頭”？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同居一室，他竟然獨自打坐瞭一晚？

李將軍本來對和尚的回答極為失望，現在卻止不住嘴角的春風。

他所以會避開王元冰，著人請和尚到甲板上來詳談，本就是有意投誠。

東楚幾大派系，包括謀害和尚的幕後那人，人人收納勢力都以傢族身份論資排輩。

他是底層逃奴出身，比普通的佈衣百姓在那些人眼裡，還要低賤。

可正因為出身低賤，李客對於權柄的熱望，比其他人要來得更加熾烈。

他豁出性命，戰場廝殺，拼瞭命博軍功，也不過是為瞭在這世上人人都再不敢瞧他不起罷瞭。

可是在現在這樣的太平盛世，武將比之文官，寒門比之士族，就是不值一提。

他如果還想要更進一步，要麼恰逢兵兇險亂，要麼就是真正能夠投身暗流洶湧的派系之爭，攥取擁立之功。

船行海上，保護聖僧是他的職責，但他一直冷眼瞧著和尚，瞧得久瞭，心中倒生出許多心思。

這一位，同那幾位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聖僧心中是真的奉信衆生平等，絕不以門第為念。

雖然仁善瞭一些，不過佛陀身邊，豈非正需要怒目的金剛？

誰知，今天直接問瞭出來，聖僧給他的答案，竟然是真的一心都在佛門……

李客明明是沮喪的，可聽見玉京解釋，昨夜同室，和尚隻不過是一個人打坐，那雙丹鳳眼忽然黑亮黑亮，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和尚早已經看出他的心思，卻也都當沒看見，淡淡道：“李將軍，這次誘出的賊子，竟然戴著阿京臉容的人·皮面具，且李廚役跟他身材幾乎一樣。這樣短時間，能做出這樣精巧的面具，隻怕船上還有別的同夥。”

玉京悄悄做個鬼臉，猛烈在心裡抨擊：誰跟那臭男人身材差不多？李廚役難道還能洶湧波濤，明月高懸？

他正胡思亂想，視線忽然觸到李將軍黑黝黝，暗沉沉盯著他的眼珠，玉京一下子有些慌。

他立即轉頭，假裝若無其事看豔陽高照的碧海。

瀲灩的金波，光亮一片。

“嗯，阿京上船不過十幾天，他們做出的人皮面具就有這樣的品質，幾乎能以假亂真。寶船上，還有極厲害的高手。”

李將軍目光雖然似在戲謔玉京，聲音卻非常正經，說話的內容。

他想瞭想，又說：“我挨個去檢查這些人的手。”

這話，連玉京也忍不住好奇，轉頭問他：“檢查船上人的手，能夠發現些什麼？”

李將軍走到屍體前，蹲下。

玉京一眼不錯看著他，不知他到底在做什麼。

李客忽然伸出他的大掌，將屍體的手舉瞭起來，展示給兩人看。

玉京不知李將軍到底在讓他們看什麼。

和尚看瞭一眼，向他解釋：“阿京你看，那做廚役的手，指甲剪得幹幹凈凈，十分粗糙，指尖有老繭，腕骨關節有些變形。”

“你再瞧他左手，有許多刀傷、燙傷，手指黑黑的，怎麼也洗不幹凈，那是油煙常年熏出來的痕跡。”

玉京眼睛閃亮，他左看右看，忍不住贊道：“大師，你懂得可真多！”

和尚聽瞭，面上形容淡淡。

一雙清清淺淺的眼睛，卻蘊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