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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闻青梅落(32)

作者:燕攸 阅读记录

她懨懨放下筷子,心灰意冷離開。

稚童放下書卷,屁顛屁顛跑到她方才坐的位置,擋在婦人身前,自告奮勇:“娘,我來收。”

“不用,你和弟弟好好讀書。”婦人慈祥揉揉稚童腦袋,“考取功名,才能出人頭地當大官,到那時候,娘就能享清福嘍。”

暮鼓晨鐘,遠方鐘聲敲響。清明時節,掃墓祭祖,慎終追遠,鄭妤遙望高處鐘塔——她也想阿娘瞭。

永寧寺山門前,長階高聳望不到頭,但見高處佛光普照,燈火長明。鄭妤一階一階攀爬,殘花和泥沾濕裙擺。

及至登頂,住持雙手合十致歉:“近日入夜後不便參拜,請施主移步禪房休息,待天明下山。”

永寧寺位於宣京城東,香火旺盛,香客絡繹不絕。京中顯貴多有為已故親人請靈位的習慣,而今正值清明,祭拜者衆,斷然沒有無故禁止香客參拜之理。

除非……除非是他。鄭妤問住持已禁拜幾日,主持答曰:三日。

三日前,正是李致回京那日。在汝南,她拒不肯與他相見,更不願與他說話。李致苦於離京多日奏折堆積成山,不得不返回宣京,本欲攜她一齊,然她不願同行,他便留下齊晟作陪。

“讓她進來。”殿內傳出他的指令。

經過三日冷靜,鄭妤再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仍會起波瀾,隻是遠不如之前強烈。

想繼續逃避,讓故事就此留白,又想把話說開,給這出悲劇畫上句點。

斟酌再三,鄭妤最終下定決心進入主殿,在離他最遠的蒲團前跪下,三拜觀音。

“聽住持說,你已在此連跪三夜瞭。”

“嗯。母後罰本王每夜來此跪兩個時辰,向貞淑夫人謝罪。”

“我來,是有些話想問問你。”鄭妤平心靜氣,“世間想嫁你的女人不計其數,為何偏偏選瞭我?”

李致沉思片刻,答道:“娶誰不是娶。母後、皇嫂、翊兒……他們都喜歡你。娶你,皆大歡喜。”

“不論你信與不信,本王承諾娶你一事,並非虛言。”李致偏頭看。

鄭妤卻並不看他,癡癡喃道:“不重要瞭。”

“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於我而言都不重要瞭。”鄭妤自顧自說道,“你不用娶我,我不是非嫁你不可,也沒有你想的那般喜歡你。”

李致愣愣攤開掌心,縱橫交錯的掌紋,織就一張巨大的網,困住不知名的蝶。最終蝴蝶破網逃出,他什麼都沒抓住。

“在芳茗樓,你說無端受我煩擾,被我埋怨,委屈無法言說。我承認,確實錯在我一廂情願。”

“你後來不該引誘我的,那樣我便沒有恨你的理由。”

“你不該把玉鐲戴回我手上,不該牽我的手,不該帶我看世間罕見的暮雪驚棠,更不該送我棠枝,為我簪花,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話。”

“當你做瞭這些事後,我的一廂情願便有你一份責任。”鄭妤眸中溫度一點點散去,再不含一絲光與熱。

“本王所作所為,建立在娶你為妻的基礎上,並未想著逃避責任。”李致為他自己辯解。

鄭妤拭去淚珠,哂笑道:“我說這些,並非追著要你負責。隻是想問問你,何為夫?何為妻?何為夫妻?”

燈花顫,燭火搖,爐中焚香燃盡,李致根據字面意思簡單解釋:“夫,女之郎婿。妻,男之婦也。夫妻,結兩姓盟約,行嫁娶之儀,奉雙方親長,擔繁衍之任。親其親,疏其疏,同氣連枝,夫唱婦隨。”

香灰撲面,鄭妤掩面咳嗽,不予置評。

他答得很好,點明絕大多數夫妻真實情況,可謂一針見血。如若她不曾愛上他,步入這樣一段婚姻,未嘗不可。

聽李致這樣說,鄭妤突然釋懷瞭。

在他的理念裡,妻隻是夫的所屬物,高興瞭哄兩句,不高興瞭晾幾日,忽冷忽熱沒什麼大不瞭的。

畢竟,物品又不會因為誰的態度變化産生情緒。

鄭妤側身看他,接著問:“搶走你留在母親身邊的機會,恨過我嗎?”

“嗯?”

鄭妤不加解釋,自顧自道:“太皇太後時常發牢騷怨你不去請安,以後你得空多去陪陪她。害你早早離開母親身邊,是我之過,你不要記恨她。”

“本王為何要記恨母後?”李致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鄭妤所思所想。

俄而,他有所頓悟,追問:“你莫非以為,本王當年離宮立府是因你之故?”

“難道不是麼?”鄭妤不答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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