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雪要聽圓舞曲，吳虞一彈，圍瞭好多女孩過來聽奏，她沒有留意到黎主任站在門外，就在大傢起哄要她繼續彈曲時，黎主任在女孩們身後忽然出聲打斷。

“吳虞，你跟我來一下。”

大傢都是一怔，讓出一條道給吳虞。

吳虞以為黎主任是要批評她私下玩鬧，低著頭準備挨訓。

黎主任微微揚笑，不懂這個女孩條件那麼好卻選擇給合唱隊當綠葉，耐心解釋道：“彙演的節目表已經排出來瞭，但是原本的街舞選手昨天訓練時摔骨折沒辦法繼續演出留出五分鐘的時常。我們肯定不能隨便臨時找一個小組排五分鐘的節目，但你剛剛那首肖邦的圓舞曲就非常適合，看得出來你很熟練甚至能默譜演奏。”

吳虞擡頭，聽出黎主任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夠上臺填補這五分鐘的空白。

“你不會又要拒絕我吧，圓舞曲可不需要配合小提琴手那麼高超的難度，你勝任完全沒有問題，也不會耽誤你的合唱節目。”黎主任不給她留拒絕的餘地。

*

室內體育館臨時搭成元旦舞臺，酒紅色幕佈高高懸落，幕前由四位主持人輪流上場介紹節目，幕後的每個演出者忙碌奔波，緊張等待。

合唱隊的演出分兩次進行，先唱《幼稚園》，壓軸再唱校歌。學生們之間互相幫忙化妝，邵雪化妝工具齊全，給吳虞擦粉，像是小孩初學畫畫似的興致高昂：“你眉形的倒三角可不要修，大氣適合你的臉型，你皮膚怎麼一點瑕疵都沒有，連雀斑都不長也太讓羨慕瞭，不過化妝你得好好學，不能以後上臺演出總靠別人幫忙吧。”

吳虞從小就有演出焦慮癥，隨著年紀增長並沒有好轉的跡象，尤其她還是除瞭主持人之外出場最多的選手，即使圓舞曲爛熟於心，也還是深怕彈錯音，上臺總不如即興發揮來的自如，不能允許失誤。

陳老師一改往日的嚴厲，言語溫柔地緩解團員們的情緒，向每一位邁入幕前的學生給予拍肩的鼓勵。

吳虞作為伴奏最後一個入場，她穿著和其他團員統一的白色亞麻連衣裙，雙手拂過裙擺坐在鋼琴凳上，她緊張到連觀衆席都不敢看，意念集中等待指揮的提示。

還記得那一天，初次上學堂……大鐘即使敲響，你別放開手，成年後，什麼都不可再，有成人遷就，不要走，前去在人群內，會磨煉到夠，可見將來，日子總會有，順逆流，不過此時，獲得的愛護，無私愛護……

這首集體票選出來的合唱曲並不是多麼宏偉高尚的名曲，歌詞裡充滿迷茫，遺憾和憂傷，卻唱出更多青春的心聲。

吳虞每次彈奏這首曲子，會聯想到這幾年發生過的事情，但最後這些情緒都轉化成她指尖的力量，配合合唱的魅力傳遞到臺下的耳朵裡，引發響亮的掌聲。

合唱曲畢，邵雪激動地抱著吳虞慶祝，順便安撫她：“你看你不是表現得特別完美嗎，所以你也不要再那麼緊張，我相信你的大傢都會喜歡你的圓舞曲獨奏的。”

吳虞溜去廁所緩瞭口氣，水龍頭的冰冷水流沖洗著她的溫熱的雙手，她知道別人私下裡如何討論她，“傷仲永的神童”“考不進音樂學院才來讀普高的落榜生”“沒有真才實學的冒牌天才”。她聽多瞭這些議論，完全沒有在獨自登臺的勇氣，深怕就此平庸地衆所周知。

一月的天氣驟然降溫，吳虞從廁所出來返回體育館，衣物單薄不禁打起噴嚏。

主持人穿著一身亮晶晶的金色禮裙，拿著話筒宣報表演曲目，在介紹時故意打啞謎，說：“這位演出者半個小時前剛上臺表演過。”

林渡荊對時間敏感，蹙眉擡起頭看向酒紅色幕佈的出入口，按照原先的排演單該出場的是街舞，但大傢都知道某個選手訓練骨折住院的事情，隻是不知道是哪個備選節目頂替上去。他眼皮跳瞭跳，竟然真的看到吳虞一身白衣恍眼地走向三角鋼琴。

觀衆席響起一陣窸窣的議論，大傢都沒有想到有人會有三次登臺的機會。

一束燈光安靜地照在她纖細的身上，整個舞臺沒有其他多餘的人物和佈景，她神色專註內斂，黑發紮成蠍子辮，沒有描過的眉毛淡淡的，掩蓋不住眼眸的深邃認真。

吳虞深呼吸，雙臂擡起，手腕落下，她彈得是《肖邦圓舞曲op.64 no.2》，這首肖邦的晚年作品，有波蘭的瑪祖卡舞曲風格，極具民族性，節奏典雅柔情，浪漫動人。

她無心感受臺下那些灼灼驚豔的目光，一心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