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淩晨六點。

“離鷺江縣還有多遠？”

“快瞭快瞭。導航顯示最多一個小時就能到。”

這一句問話不是第一次在車裡出現瞭，方夙言的回答也從五個小時、三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到瞭一個小時。

“你別著急，天晚瞭，路又不好走，我得小心點，安全第一。”

方夙言話雖這麼說，但仍然把車開得飛快。從遠處看，隻能看到車燈帶起的光芒一閃而逝。

肖瑜沒說話。她裹緊瞭身上的小毯子，看向窗外——熹微的晨光中，盤山路旁的大江閃爍著可怕的光芒，咆哮著向前流去。

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風景。從這裡出去之後，肖瑜也曾去過很多地方，最後選擇在遙遠的帝都定居。但無論哪裡的江都是平坦廣闊的，都比不上鷺江有氣勢。就仿佛是一個絕命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奔赴生命中必定要來的災難。

車裡隻有方夙言和肖瑜兩個人。他們本來是昨天晚上六點就在市裡集合出發，這樣十二點就一定能到鷺江縣境內。但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先是車出瞭故障，後來又得知由於最近下雨過於頻繁，泥石流沖毀瞭原來的路。沒辦法方夙言隻好繞路，這樣又耗費瞭不少時間。結果就是他們兩個到鷺江的時候已經七點多瞭。

“先去吃個早飯？”出瞭山區，方夙言一直提著的心才微微放瞭下來。他看瞭看儀表盤上的時間：“我知道有傢包子店非常好吃，要一起去嗎？”

“不去。”肖瑜沒有一絲猶豫地拒絕瞭。“你先送我到平江路的鷺江小鎮。”

“行吧。”方夙言聳聳肩，顯然是對自己被拒絕早有預料。

漸漸地道路越來越平坦——鷺江縣處在群山環繞之中，出入都要經過無數高山，十分不方便。這正因為此，雖然是個縣城，但比起這兩年肖瑜在外面見過的縣城還是小瞭不少。

可是如今的縣城和她記憶中的明顯有瞭不同。時間總是會帶來改變，無數高樓拔地而起，路上行人紛紛攘攘，顯然這些年的城建搞得不錯。

車子漸漸駛入縣城中的小路，這時肖瑜才漸漸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道路兩旁幾乎沒有古舊的建築，新樓鱗次櫛比，她記得她離開的時候全縣最高的建築也不過是那個最新建起來的咖啡廳，六樓，算露天花園七樓。可如今好像一半的樓都比六樓要高。

肖瑜在鷺江小鎮有一套自己的房産，是她離婚以後分到的財産。這次她回去就想住在那裡。

肖瑜下瞭車，方夙言打開車窗看瞭看陰沉的天空：“記得帶傘。真的不用我送你上去？”

肖瑜拉著自己的小行李箱搖瞭搖頭。

“也好。”方夙言露出瞭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自己小心點。”

等看著車絕塵而去，肖瑜這才拎著行李往小區裡走。幾年的城建規劃讓這個小區從中心地帶移到瞭縣城的邊緣，但好在和之前變化不大。當年她買下房子的時候小區才剛剛建成，因為層數不高，鄰居也不多，大傢打成一片，幾乎都相互認識。幾年過去瞭，也不知道誰還住在這裡？

她慢慢走著，空氣中漂浮著令人窒息的寂靜。小區裡一個人也沒有，沒有風，路邊的花和樹都像假的一樣一動不動。

可能因為連日下雨的原因，肖瑜聞到瞭一股黴味。她擡起頭，終於發現瞭樹下搖著破蒲扇坐在健身器材上打瞌睡的劉奶奶。

劉奶奶是個很可憐的老人，她子女不孝順，一年到頭都沒人管她，索性身體還好，倒是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以前肖瑜在的時候有空會幫她洗洗涮涮，自傢做瞭好吃的時候也會給劉奶奶送一份，所以兩個人還算熟悉。

“奶奶，您又出來轉瞭？”她打瞭個招呼。

劉奶奶睜開瞭渾濁的雙眼，一瞬間似乎有光閃過：“妮兒呀，回來啦？”

她不等肖瑜說話就開始絮絮叨叨：“老嘍老嘍，沒有多少時間啦。你回來瞭，你看見我傢囡囡沒有？她說過年瞭就要回來瞭……”

肖瑜不知道說什麼。她覺得劉奶奶可能精神上有些問題瞭，之前她離開的時候劉奶奶神志還非常清醒，那時她可不會問根本不認識她女兒的肖瑜這種問題。

“走！你走！你快走！我不要你來看我！”也許是把肖瑜當成瞭那個不孝的女兒，突然之間劉奶奶一下子發起怒來，肖瑜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劉奶奶朝她一撲。她想躲，但是如果她躲瞭，劉奶奶就可能直接摔到地上。老人的身子骨可受不瞭這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