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羨望著那道窈窕背影，心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在課間休息時，她去茶水間接水，不經意聽見幾位別的藝術老師在小聲聊著什麼後，才恍然，自己為何會無端又莫名地心緒不平——

“誒，你們知道嗎，教芭蕾的那位李老師，她丈夫喝醉瞭酒又傢暴她。”

“我看到她身上的傷瞭，看起來就疼，她都這樣瞭還來上班啊。”

“不上班哪來的錢，她孩子馬上升小學，她想把孩子送到一個好點的學校去。”

“她不僅要養孩子，還要養她那個廢物男人一傢子，也是可憐。”

“那男的總把她打成這樣，她怎麼還不離婚？”

“還不是為瞭孩子，李老師擔心他倆離婚會給孩子造成傷害。”

“狗屁傷害！她怎麼不擔心自己再不擺脫孩子他爹，以後會被打得不能跳舞。”

“你小聲點……反正都是別人的傢事，我們也管不住……”

傢暴。

隻是聽到這兩個字，時羨呼吸就凝滯起來。

捏杯的手無意識地抖著，等那幾位老師陸續離開茶水間後，她才喝完一杯溫水，緩過勁兒來。

垂眸，虛無地盯著地板某處，時羨抿瞭抿唇，擡手，指尖撫上左耳後的那道疤。

……

下班後，時羨等傢長把學生都接走，連舞蹈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匆匆趕到芭蕾舞教室去。

幸好，那位李老師還在拾掇教室衛生。

看見時羨，她狐疑地問：“怎麼瞭，時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

時羨什麼話也沒說，和她一起把衛生做完。

做完之後，才問：“李老師……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李老師模樣秀氣，笑容也很內斂，看見時羨落在她肩上又很快移開的目光，瞬間瞭然時羨這話是什麼意思。

面上顯現複雜至極的神情，有掙紮，有遲疑，也有哀傷。

隨著垂在身側的手蜷成拳，又松開，最終她表情歸於平靜。

搖頭，聲音柔柔地回：“不用瞭，時老師，我已經習慣瞭。”

—

和聞宴在一起後，時羨很久都不曾做夢，今晚卻做起夢來。

夢境一如既往的血.腥壓抑，令她感到無比的可怕和恐怖。

一身紅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四肢似是斷瞭，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彎度。

面容模糊得看不清明確五官，隻能聽到微弱的聲息從喉間溢出。

在時羨想具體聽清楚她在說什麼的時候，卻被一聲又一聲、屬於男人的粗渾嗓音給蓋過去——

“臭婊.子，給錢！”

“非要逼老子打你才爽？”

“離婚？你他媽有膽再說一遍？”

“行，離婚，你給我二十萬我就離。”

這時，時羨又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時小羨，是不是做噩夢瞭？時小羨……？時羨……”

他在不停歇地叫著她。

似是要將她扯出這似真似假的地方。

時羨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脫離這裡，在此之前，她看清、聽清瞭——

女人穿的那身紅衣其實是被鮮血給染紅的。

她躺在地上，機械般地緩慢向自己扭過頭來，面貌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晰至極，聲音也變明瞭。

時羨驀地怔然。

這是媽媽。

她嘴裡輕喚著：“小羨。”

小羨。

小羨。

小羨。

……

第81章 手劄第八十一頁

恐懼蔓延。

驚得時羨猛然睜開眼睛, 於昏沉光線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

她因噩夢而急劇震動的那顆心還沒恢複正常跳動頻率, 橫在腰側的那隻胳膊微一使力，她就被翻瞭個身，趴在聞宴胸膛上。

男人什麼話也沒有說。

隻是下頷抵著她發旋，手掌看似懶懶散散，實則有規律地在她背上輕拍。

時羨在這似又安撫又如哄逗的動作中，急促而不穩的呼吸逐漸放慢。

等心完全平靜下來以後，她長舒一口氣。

被薄薄冷汗打濕的冰涼側臉在聞宴帶有溫熱體溫的肩頸處緩緩摩挲。

聞宴這才從床頭櫃上抽瞭幾張濕紙巾出來，擦拭掉時羨臉上的斑駁淚漬。

又撥開黏在她額前和頰畔處略微濕潤的細發，低聲問：“夢到什麼瞭, 哭得這麼可憐？”

時羨顫瞭幾下眼睫毛，聲音弱弱地回：“我忘記瞭。”頓瞭頓，又補充一句：“隻記得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