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快完工瞭，突然多瞭殷殷的事。”

看吧，善有善報，反而得到些許關心，我擺手：“不要緊，大傢好朋友，為朋友花點時間沒什麼。”

“我原本想……”

“特工最要緊的是僞裝，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來和我道別。”

“是。”最難以啓齒的話被我說瞭，他坦然地：“再看你一眼。”

茫茫人海，以後再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這麼認為，相識是種意外，我們都這麼認為。

人生在世意外常有，意外的好事不常有。

“老於，他一直想留你。”費靜留意我的神色，見我不置可否的樣子：“但他又說，小矮人再祈盼，白雪公主也會留在小木屋，哪怕不住城堡，也不會留在森林小木屋。”

咳，這傢夥。

老於有老於的優勢，和他在一起不是不可以，隻要認命。

結局如何？那樣的人壞不到哪去，假設結瞭婚，我們的結果不是相伴到老就是勞燕分飛，若幹年後我拖兒帶女，說不定這樣對他說：“你很好，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也自認做瞭妻子與稱職的母親，不是因為任何人，分開隻是緣分盡瞭。”

他大約會委委屈屈地：“為什麼，這麼多年我不圖回報，就像求婚時對你說的那樣，我做到瞭呀。”

“沒有人會不圖回報，我知道我欠你太多。”

“我要的不是這句話。”

然後爭吵，灰心，失望，無話可說。

最後的最後，不知他是否會來一句：“都是因為他吧，你一早傾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隻要開口永不拒絕，每次出現你都欣喜莫名。”

我立即無言以對，用沉默掩飾羞愧難當。

小孩子不知大人在說什麼，本能地擁過來：“媽媽你不要我們瞭嘛……”

我對編劇一無所知，但這一幕是看得到的，何必演出來？

若論對我的瞭解，費反而更深一些，預感到我會在這幾天不辭而別，趁著老於不在，減少對他的傷害。

忽然話到嘴邊，我放縱自己問道：“費，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在一起會怎樣？”

去掉在心島俏皮頑劣無所謂的僞裝，他沉靜一如其名：“和普通情侶一樣。”

都是人，怎會不一樣？

至少想過，能不能實現是一回事，想過和真在一起過，哪個更好？

殷殷問題不大，提前一天修好，啓動之前我在想那次討論心島機器人，難怪她那麼驚訝，原來是發現還有和自己不一樣的同類。一直以為別人那樣是異類，沒想到異類竟然是自己。

設計殷殷的大哥是個天才，他在心島至少是鎮島之寶級別的工程師。

“不等老於回來？”

“真不等瞭，你也是，不用送我。”

“從前我以為你要的是安穩日子。”費在殷殷睜開眼睛之際對我說：“其實你要的是可以自己掌控的日子。”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去陌生的地方過獨立的生活，也許活不到後天，現在這樣的誇獎不能使我受用。

使我受用的是有個人懂，這人還是喜歡我的以及我喜歡的人。

人類能源用盡，收複心島有勢在必行的趨勢，這段時間費與同仁們盡力奔走斡旋，促成雙方協談，撈起各自斷橋，如能重建，機器人免受滅頂之災，人類實現貿易順差，各取所需。

就像費懂我，我也懂得他們追求什麼，相識一場能幫就幫，何須掛齒。

“妮妮姐。”殷殷滿電複活：“謝謝，你真是好人。”

“你也是好機器人。”我在想此時此刻，心島上的機器人做什麼呢，想都不用想，自然忙於各種戀愛：“都是很好的機器人。”

都好好的，不行嗎？

希望某天過膩日子的我坐上一輛飛快的車，車子筆直駛向長橋，那天照常起霧，長橋像懸於半空，無依無靠，唯餘茫茫。有人按喇叭，費的車子與我並駕齊驅，心中慌亂不在，那一刻覺得踏實。

我不擅長幻想動人情節，但還是要說，這一幕能演出來就太好瞭，哪怕那時我們滿臉皺紋，塵滿面鬢如霜。

到瞭這個年紀的我很少幻想，大部分時間認清現實，我清楚地知道在這裡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