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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亦何欢(28)
作者:沙与茉 阅读记录
大姐在一旁默不作聲。
母親總是這樣,舍不得吃,把最好的都留給我們;舍不得用,卻給我們買那麼貴的學習用具。
要不是因為我們,她根本就不用如此辛勞。
外婆說:上為下都是真的,你這樣想就對瞭嘛。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像你這個沒良心的,鬧一點別扭,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白白辜負瞭父母的一番苦心。
我感覺我活著有罪,死瞭也有罪,無論如何都無法贖罪。
我說:那我是不是就應該下地獄,不能投胎瞭。
外婆說:你是應該下地獄。但是你要還他們的恩情啊,等你投胎去做牛馬,把恩情還瞭再下地獄。
我沒接外婆的話,自顧自地說我的罪行。
小時候,很少有機會能吃到零食,很難得的一次,得到一袋方便面。
我給母親嘗。
母親說:我跟你後面喝口湯嘗個味就行。
她問:我對你這麼好,等你長大瞭,會給你的老母親留一口湯嗎?
母親對我這麼好,何止是一口湯啊,就是把心肝肺掏給她也是應該的。
我對母親說:等我工作瞭,一定攢夠瞭十萬塊錢給你再結婚。
母親眉開眼笑,明眼可見的開心,說:到時候你就不會這樣想瞭。
她說:某某村有一個人,兒子住別墅,母親住豬棚;又某村誰誰誰兒子女兒好幾個,臨瞭瞭沒有一個人管她,晚年淒慘。
我說:我不會的。
她說:你大奶不就是個例子。兒女一堆,還培養瞭一個兒子當縣長,自己卻一生住在茅草屋,葬禮還是你爸給辦的。
我恨不得發誓,當時的真心是天地可鑒。母親明明很開心,可是卻不相信我的真心。
父母總說傢裡多窮多窮,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我馬上就要上不起學瞭。
四年級時,和一個同學感傷。
我說:我恐怕要輟學瞭。
她問:為什麼?
我說:因為我傢裡很窮。
結果沒多久,父親就將我轉到城裡上學,請老師吃飯花瞭六百,後來上的初中也是縣裡最好的,借讀費花瞭三千。
父親說: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隻要我們承擔得起,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上最好的學校。
母親說:你看看,為瞭你上學,我們花瞭毫毫(不是一點點)錢啊。你要是不好好學習都對不起我們。
父母的恩情實在是太重瞭。
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報答他們,可是我才初中,什麼也做不瞭。我在生活費裡省瞭一塊五買瞭一袋大白兔奶糖,給父母吃。
父親說:不用買。
母親說:浪費這錢幹嘛,看來生活費還是給多瞭。
高三,大年三十要是沒死的話,年過完再有幾個月就滿十八周歲瞭。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老。
一次大姨傢的表哥騎著摩托車帶我。
我說:我好老啊。
他問我:你多大瞭?
我說:十八。
然後我問他:你多大瞭?
他說:二十八。
我感慨:好年輕啊。
他‘撲哧’一聲笑瞭:你腦子怕不是有病吧。
我沒感覺我腦子有病,我是真的覺得自己老瞭。十八的年紀瞭,應該是回饋父母的時候瞭,可是都這麼大瞭,還在吃父母的,喝父母的,不能報答父母分毫,這厚重的負罪感壓的我快喘不過氣來。
外婆問:現在後悔死瞭吧?
我點瞭點頭。
準確來說不是後悔,是無助、迷茫。既然不論生死,我都是罪人,我又為什麼要存在呢?
我對外婆說:我要是下地獄的話,大姐和二姐恐怕死後也要下地獄瞭。
因果
大姐是冷漠的。
好像從大姐上初中開始,我們就基本沒太多在一起的回憶。放學回傢、過年放假,她都在房間裡看書學習,很少出來。後來上高中住校,上大學在外地,大姐和傢裡的交集就越來越少瞭。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回來也是沉默寡言。有時候,我有意想和大姐套近乎,卻感受到冰冷的疏離。
一次年後,她要回學校,我說:臨走之前,我們抱一下吧。
大姐和我抱瞭,卻弓著身子和我保持瞭一定的距離,淺抱一下就迅速撤離。我不知道大姐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小時候,我們還在一起玩捉迷藏,那麼開心,睡在一起,那麼親密。
直到大姐讀研一,她偶爾到學校來看我,我們促膝長談瞭幾次,我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