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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遥遥(46)

作者:吃一整天 阅读记录


“那她呢?她對你有什麼回應沒有?”

“她呀,她不是很能看懂我的詩,但這也不怪她。因為她的看法,我開始反思自己寫的東西,是不是太深奧瞭。”

“我也感覺你寫的詩淺白瞭好多,相較以往而言。”

“嗯,其中就有她的關系。”

張卓文和盧文秋是高中同學,不約而同考到同一所大學讀本科,他倆一開始選的都不是歷史系,盧文秋學的日語,張卓文則從中文系來。

張卓文報考中文系的理由很簡單:他想當詩人,希望鉆研文學。但離開中文系的理由同樣簡單:上瞭一學期的課,他自覺已快失去自己的“靈氣”,恐怕再學下去,對文學的興趣就要毀瞭,不僅當不成什麼詩人,寫的東西也不能再滿足自己瞭。一下筆,就是某某名傢也寫過這個題材,那自己寫得肯定比不過人,但詩人和作傢都共享一種執念:如果下筆前已經預定瞭糟糕的結果,那就索性不寫瞭。

當時的張卓文,就陷於這種執念的渦旋之中。

況且文學研究也並不那麼有趣:研究小說往往是反“欣賞”的,也就是說,站在欣賞小說的背面。好比進瞭實驗室的雞鴨一般不宜再烹而食之,對於嗜好雞鴨的美食傢來說,這就是背道而馳的。張卓文說過,研究本身意味著拆解,隻會毀瞭小說的美感,正如漂亮的鳥兒解剖之後便不可能再飛翔,將文學分割得整整齊齊細致入微,就不再有整體的靈動的美瞭。

就在這種痛苦的糾結之中,他寫詩的水準也下降瞭。

神像

//

早晨,八千萬人佇立在港口

遙遙眺望著

神山,高聳的女神像,

海風迎面

他們搭起梯子,喊著:女神,女神!

//

黃昏降臨瞭,四千萬人回瞭傢鄉

另外四千萬人,淋著雨,喊著:

女神,女神!

挽長弓的人在瞄準著天空

吹笛的歌頌著海,

梯子松動瞭,仍用著

女神!女神!

有人舉起瞭火把

//

黑夜降臨瞭,兩千萬人回瞭傢鄉

另外兩千萬人,淋著雨,喊著:

女神!女神!

挽長弓的人在瞄準著長弓

吹笛的歌頌著笛,

梯子腐朽瞭,仍用著

火把暗淡下去

//

淩晨到瞭,一千萬人回瞭傢鄉

最後一千萬人,淋著雨,哭著:

女神,女神!

梯子扔進瞭海

港口寂靜

不起霧,也沒有風,火把熄滅瞭

挽弓的人朝天空射瞭一箭

吹笛的響瞭最後一曲

——別瞭,我的女神!

第 17 章

新年晚會之前,張卓文便預先對盧文秋說,將要給鄭昕寧一個驚喜。盧文秋問他是什麼驚喜,他卻又買起關子來瞭。

晚會當天,大多數學生都會去看,圖書館因此變得很空;盧文秋原不打算去看晚會,隻想在圖書館寫會讀書報告。但張卓文說瞭這話,他也就不得不擱置原計劃,而擠去音樂廳的人群之中瞭。

他坐在第二排,入座好長一段時間,演出才緩緩開始,第一組登臺便是佐藤的樂隊,盧文秋細細望瞭一會,不見張卓文的身影。

樂隊遲遲沒有開始演奏。

一開始是設備壞瞭,然後說電線不對勁。折騰瞭快有十分鐘,幕佈拉起來又放下,幾次。裡面試音的聲響都透著大音箱,放出來瞭。

“他媽的……你說這準備的什麼玩意……”

“我早就告訴中野瞭,那白癡……”

“你知道——他向來是隻會吃飯的。”

一側的觀衆笑瞭起來。中野是營養系的學生。

“那怎麼辦?”

“不管他瞭,將錯就錯吧。”

“可是——”

“可是啥呀,這壓根就沒辦法修,將就著用就行瞭。”

“成。我開瞭。”

“開。”

嘩啦一聲,幕佈重新打開瞭。

“噌、噌、噌——”

昏暗之中,銅鈸敲瞭三下,繼而是吉他的聲音,還有別的樂器,一同震蕩起來瞭。但並不是很激烈,反而給人以民謠的感覺。

盧文秋是純粹的外行,除瞭旋律以外聽不出什麼,而旋律本身也不熟悉,隻是聽個熱鬧罷瞭。

到間奏時,樂聲忽然低沉下來。幕後緩緩走出瞭一個人。

正是張卓文。原來這裡還有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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