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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遥遥(131)
作者:吃一整天 阅读记录
那寒風似乎存心阻撓人,不斷不斷地呼嘯而來,無止息地咆哮著。每前進一分,就猛烈一分。
天完全黑瞭。幸運的是隧道很長,燈光很亮,不幸的是出瞭隧道,就沒有照明瞭。
他們走進隧道,一眼能望見灰蒙蒙的出口。隧道比外界要溫暖些,橙黃的燈光,在拱形結構之間流照著。
為瞭驅散可能襲來的絕望,盧文秋開始沒話找話,為瞭讓她聽見,他走在她左邊,依然刻意說得大聲。
“隧道裡面比外面涼快呢。”
“是的。”香音應道。
“中島同學知道這是為什麼嘛?”
“為什麼呢。”
“因為有墻體阻擋,散熱比外面慢。”
“這樣啊。”香音漫不經心地答道。
“為什麼這裡的燈光是橙色的呢?”盧文秋問。
“為什麼呢。”
“猜猜看?”
“應該是有安全需要吧?”
“答對瞭。因為橙光照射的距離遠,司機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
“這樣啊。”
“中島同學心情很差呢。”盧文秋說。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中島同學一直在道歉,有什麼用呢?”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盧文秋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膽怯的表情,她著急得要哭出來瞭。一面是無處可逃的絕境,一面是摯友,或者說情人的質疑。她頭腦已經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瞭。
盧文秋能想象出這種感覺。他明知如此,仍要一意孤行。他們表面上是戀人,可是他在任何領域都是支配者,已經成為實質上的主人瞭。即使往西走已能看見出口,隻要盧文秋叫她往東去,她不敢有一絲違忤的想法。
整件事既然是他一手造成,現如今他更要保護好她瞭。
盧文秋走在香音的前面,像鷹隼一般運用著五感。沉靜的空氣時有風聲,但除此以外,仍能聽到很多奇奇怪怪的聲音。分辨不瞭源頭,也辨認不出究竟。可能是山上野獸的叫聲,也可能是隧道的某種結構使然。
天一黑就容易胡思亂想,尤其在出瞭隧道之後。背後仍然有淡黃色的微光,前方隻剩下無窮的黑暗,嚴寒的晚風迎面撞來。張卓文說的話慢慢失去效力,起初回想起就自覺安心,可是越往前走,這話的療效越微弱瞭。
“秋君,我們走瞭有一小時瞭吧?”香音問。
盧文秋看瞭看表,搖搖頭,“沒。半個小時多點。”
“我總感覺走瞭好久好久……是不是快下雪瞭?”
“應該沒有那麼快。”
“我們、我們快到瞭嗎……”
“也許吧,至少比剛才更近瞭。”
“嗯……”
地圖上除瞭蜿蜒的道路,沒有給予任何多餘的指示。出隧道時圍欄豎著一個路標,寫著去旭川有多少公裡,去別的小城——例如鷹棲——又有多遠。
“我想起小時候上學,每天都要走很久的路。而且路況比這個壞多瞭,有牛車,有亂跑的動物,也有熙熙攘攘的人。”
“嗯。”
“當時覺得很累,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平靜的日子啊。真是懷念。”
香音看向昏沉的天空,“懷念……”
“中島同學有什麼特別懷念的事情嗎?”
“什麼?”
他又重複瞭一遍。
“我……懷念麼,該從何說起呢……”
“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吧。”
“嗯。我想起來舅舅辭職的時候,我讀四年級,外公當時還在,過節時候一傢子坐在一起吃飯。也就那麼一兩次,但是我現在還很懷念……”
香音仍然望著天空,凝望那地平線映來的,過去的風景。
盧文秋在她的眼中望見瞭昔日的煙花。那是在他認識她之前,在一切故事發生之前,遙遠的底色。當時鮮烈地綻放著,如今溫柔地映在瞭心中。
倘若香音此時看向盧文秋,也許能發現在他眼中不斷回放著的,已經不是兒時望見的麥田,而是十七歲時射入心底的那一片,無法消去的風景。
他向香音說起自己的故事。
第 44 章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號,香港回歸瞭。
盧文秋的十七歲已經過瞭一半。盡是些平淡無奇的日子。忙活瞭高二的整個下學期,期末考卻考得一塌糊塗。沒臉回去宜川,和幾個哥們在西安玩瞭半個月。
大傢都是農村考來這兒上學的,傢裡窮得要死,收音機都得輪著使。文科生對歷史的變遷很敏感,正好趕上香港回歸,揚我國威,就想親眼瞧一瞧交接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