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蜉蝣之羽(217)
作者:棠惊蝉 阅读记录
在某種意義上說,李承澤的皇位不是從先帝手裡接過來的,而是他自己打下來的。
這天命輿論就算是再假、再荒唐,但隻要天下百姓不在意,它就是真的。百姓不管皇帝是如何上的位,他們隻在意那個坐擁江山的人能不給給他們安穩生活。
如果不能,縱使他得位再正,百姓也生不起擁護之心。如果能,哪怕他弒父殺母,誅盡兄弟,百姓也會心悅誠服地山呼萬歲,用生命去維護他的統治。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就如一場很公平的交易。明面上百姓力量薄弱,被權貴壓迫剝削,猶如逆來順受的羔羊,不成氣候,但若剝削積累到一定程度,苦難會將一切力量團結,用於反抗推翻。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正是如此。
範閑立於城墻之上,身後是鑒察院和禮部官員,當李承澤和林嫣兒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苦笑。七月的空氣潮濕悶熱,如沼澤黑泥般將他的氣管胸腔都封住,有種窒息一樣的微妙難受。
眼前閃回無數畫面,若若的淚眼、範思轍的屍身、尾端刻瞭金鶯姓名的羽箭、百姓的贊頌……最後一切定格在抱月樓的那場大火。
如果……如果那時候他沒有包庇範思轍去北齊避難,而是交給刑部定罪,現在他會不會就不是無知無覺地被葬於範傢祖墳,而是依舊在自己身旁撥弄算盤,插科打諢?
眼淚似乎在這些日子都流幹瞭,範閑為範思轍的死而痛心,同時也為沒有保護好他而對範建和柳如玉愧疚萬分,他甚至不知道等他們從澹州回來,自己有何面目去相見。
範傢一共有過三個孩子,第一個被範建用來換瞭範閑的命,甚至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第二個便是若若,最小的範思轍如今也死瞭,原因卻依舊繞不開範閑。
範閑感激範建對自己的付出,哪怕知道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也視他為父,視範思轍如手足兄弟。他總覺得長兄如父,又為範建第一個孩子的死而倍感愧疚,所以下意識地將這份愧疚彌補到範思轍身上,他教育他、引導他、同時縱容他、為他找借口、收拾爛攤子。
可慣子如殺子,範思轍最後也是死在瞭範閑對他的縱容之下。
這孩子的成長並不是在範閑輕飄飄的一句“男人長大就在一瞬間”,他成長在傢國大義的抉擇之中。
就像陳萍萍撒下的那把花種,無需狗血雞湯,等生長的時機到來,它們自會冒著烈日狂風掀開頭頂的泥土。
範閑以為自己是從先進時代到來的開路者,卻不想他竟成瞭寓言裡那個拔苗助長的農夫,用語言為它們營造出一個成長的假象,而沒想到它們還沒有長出強壯的根系,無法靠自己抵禦風雨。
見到範思轍屍身的那一刻,範閑是恨的。他恨北齊、恨李承澤、恨戰爭、也恨自己,他不是沒有同歸於盡的念頭,但這個念頭又在頃刻間被打消。
範思轍用自己的命保全瞭範傢忠義的名聲,他不能讓他的犧牲成為笑話,範思轍不是個任性的、犯瞭錯誤隻知掩飾逃避的孩子瞭,他已然長大,範閑尊重他的選擇。
而且百姓何辜,外憂剛剛結束,百姓承受不住再來一場內患。
勝者為王的道理範閑還是明白的,他手捧玉璽命兩側將城門大開,俯身下拜,心情卻是釋然。他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場一定是被清算,他累瞭,掙紮不動瞭,即使反抗也必然無用,所以他接受,隻求他們能放過自己的傢人手下。
將玉璽高舉,他的表現如在場所有衷心的臣子一樣“恭迎陛下凱旋回京!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能感覺到李承澤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這讓他如芒刺背,大約三個呼吸的功夫,手上驟然一輕,李承澤將玉璽拿到面前,隻看瞭一眼就移開視線。
他去邊關的時候太過匆忙,都沒有仔細看過。而此時將玉璽放在掌中,卻並沒什麼志得意滿、坐擁天下的豪情。他感到一陣惆悵,就是這麼個小東西讓他苦苦掙紮瞭那麼多年,幾次徘徊在生死的邊界,生怕它印上哪張聖旨,就葬送瞭自己與表妹的性命。
如今,他們終於自由瞭,沒人能再讓他們分開。
“平身。”李承澤是準備殺範閑,卻不準備折辱他,於是讓他站起,然後才道“朕與皇後生死與共,朕為萬歲,皇後自然也是萬歲,否則朕豈不是要做九千年的鰥夫?日後莫要再說錯。”
範閑是瞭解李承澤的,你可以說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但唯獨一往情深這點,無可指摘。哪怕範閑一個現代人也無法與他相比。他知道李承澤不是尋由頭挑自己的刺,所以很平靜地應瞭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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