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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梅歌(16)
作者:紫月糕 阅读记录
而她最值錢的地方,是能生孩子。
她就一直在生孩子,在不同的人傢生孩子,不停的生孩子。
其實出去生孩子的時候,反而比在傢待得好。
大部分人傢在她懷孕的時候不會打她,很少很少的時候,還能吃到一點從來沒吃過的好東西。
她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是她第四個孩子的爹。
男人在碼頭做苦力,每天回來都累成一灘,但懷孕的時候不會讓她幹活兒,工頭偶爾有一塊半塊的佈頭,他都會帶回來,縫孩子的包被,給她的縫個鞋面,補件衣裳。而她也會把那些佈料厚厚得縫在他衣裳的肩上,這樣他扛包的時候,就不會被麻繩磨破肩膀瞭。
她至今還記得,有一天興沖沖得捂著一個破碗回來,興沖沖的捂著一碗紅糖雞蛋,遞給她:“給你補補。”
他這樣的苦力,工頭最多隻會分給他一把紅糖渣,而他一天幹的活兒剩下來的錢,最多隻能換一個雞蛋。
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吃紅糖雞蛋,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哪怕這裡有更多的糖更好的雞蛋,都比不上那一碗。
她當時都想,哪怕這個男人更窮,她也願意跟著他。
可是這樣的希望最終還是落空瞭。
在她生産後的第三天,男人要賺更多的錢給她和孩子補補,幹更多的活,背更多的貨。
然後那一天,吊貨廂的繩子斷瞭,成箱的貨物從海船上掉下來,砸斷瞭他的腰。
貨物挪開的時候,他的胸腹薄的像是一張塗滿瞭血的紙。
她不是他正經的妻,連幫他守一守的資格都沒有,碼頭的工頭分掉瞭他窩棚裡的一丁點傢當,海船船主抱走瞭孩子,說會讓下人收養瞭好生照顧,而她隻能提著那個破碗,回瞭陶傢,然後被送去下一傢生孩子。
心口最後的溫熱抽離,陶大嫂卻感覺不到痛苦,反而隨著溫度的裡去,一直纏繞在她身上的病痛,胸口的沉重,下腹的墜脹,掏空般的無力也都在隨之離去。
她終於解脫瞭。
“娘——”桃娘擡起頭,在陶大嫂的唇邊似乎勾起瞭嘴角,隱約是個笑的模樣。
攢竹幫著桃娘處理完陶大嫂的後事,桃娘一刻不曾歇,便回瞭工坊,說要幫她幹活。
最悲痛的時候已經過去,隻有一道漫長而細密的傷痕,劃在她心上,等待時間和世事的消磨。
此時此刻,比起哀傷,桃娘更多的是茫然。
不知何處去,不知做何事,甚至不知為什麼要活著的,茫然。
奚九酒點頭,問瞭兩句後事安置做足場面,就直奔主題:“你對竹蔗瞭解多少?知道哪裡有的長嗎?”
“竹蔗嗎?山裡有啊,長的一叢一叢的,都喜歡砍來做糖,現在都不大好找瞭。我摘梅子的時候,好像見過?”桃娘努力思考。
梅子雖然是野物,但就憑借村鎮附近那幾顆哪裡經得起這幾月的摘哦,更別提像桃娘這樣的小姑娘孤身進山,會有多少危險。
山裡有流民盜匪,還有豺狼虎豹。
奚九酒除瞭下鄉收購,更多的是直接尋主人包下梅林收獲,或派人往深山裡找到瞭野梅林再組織桃娘這樣的貧傢幼童少年,孤寡老弱結伴去梅林采摘,一起摘完一片梅林再一起背回來,關沖便是時常護送,才留意上瞭桃娘。
“那幾根我早盯上瞭,你在別處見過嗎?”自然路上的竹蔗早就被奚九酒標記上瞭,就等成熟瞭去砍。
奚九酒知道梅子樹長成不易,而且果樹種植不當季節,等掛果更不知道猴年馬月,但竹蔗長得快,可以種。
但甘蔗長得再快也得明年再收獲,嶺南特地種竹蔗的人極少,還得找野生的。
桃娘嚅囁著搖頭:“我,我不知道,我不怎麼往山裡去的。”
“也罷,那你知道城裡有做糖的倒黴瞭嗎?”
為啥問她?
嶺南府城的人倒瞭黴,要是無處安身瞭,第一個能找到的落腳點,就是城墻根兒下的窩棚。
那都是桃娘的鄰居。
“沒有哎……最近好像有人收糖塊,做過糖的都找到工,搬到主傢去瞭,窩棚裡都沒瞭。”
所以,怪我嘍?
奚九酒感覺簡直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最近糖塊需求太大,糖坊生意好,她居然找不到熟手瞭。
那就算瞭,大不瞭從頭開始教。
“那桃娘,你想不想學做糖塊?”奚九酒問道。
“做糖的人傢,好像都不收女工。”桃娘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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