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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施(2)

作者:龟君三三 阅读记录


做晚瞭,活該,太笨瞭。

兩個星期之後,我的父親被一群工人送回來。回來的是他的屍體。

他掉樓摔死瞭。那得多疼啊。

我平地摔跤都很疼。我們一起去買東西,我拎一袋子走在前面,他拎兩個袋子走在後面,還囑咐我說要小心,別摔瞭。

小時候總是摔倒,粗糙的沙礫擦破皮膚,沙子塵土混在濃濘的血肉裡,雙氧水噴一下,全身的肌肉都被拉緊,牙齒緊咬,那種往心髒侵犯的感覺叫疼嗎?好像傷口被撕裂瞭更大。

一下又一下。

另一條腿,也是相同的三下。

媽媽在旁邊,擔憂地抱住我說:“——呼吸——”

我好像溺斃的人被人壓迫心髒壓出肺裡占位置的空氣,終於空氣進入肺裡,氧氣在血管裡奔走相告。

我滿臉流水,最後看瞭一眼被摔成不成人形的父親的……屍體這就是屍體嗎?

我扶著墻離開,不知道在哪呆著瞭。

再次睜眼,我回到瞭傢裡,躺在床上,周圍安靜漆黑,月亮很亮。我沒有找媽媽和爸爸。

他們很忙,對。我不能打擾。即使爸爸死瞭,我也幫不上媽媽忙。

我繼續做題,學習,背誦《春江花月夜》。

農民工們的憤怒到達瞭頂端,在老傢為我父親舉辦葬禮時商討好要繼續尋求法律的幫助。

下葬那天,我趁著吃飯午休去參加瞭我父親的葬禮。

可是我剛到達葬禮現場,於此同時,一輛壓路機失控蹍瞭過來,遺像,靈牌還是靈位燃著的香,還有媽媽,都被壓在圈圈,重重的機器下面。

那天很幹燥,蕩起黃土,可是我清晰地看到紅色的血從機器下擠出來,像擠牛奶一樣。

有人吆喝:“他媽壓到人瞭,快你媽把機器挪開。”

棺材被撞飛,屍體骨碌碌滾出來,染著黃土,好像裹瞭黃豆粉的糍粑,一個臭一個香。

壓路機被移開,媽媽又被蹍瞭一遍,更像一攤肉餅。

我戴著眼鏡,看的一清二楚,哈哈哈哈。

“快快快,把小孩拉走,被看見瞭。”

我被人推著離開,我朝後扭頭看到媽媽的頭骨被碾碎,臉皮被碾成面皮一樣松弛,眼珠子被擠爆,青絲混白發,染著血,混著碎肉。

我跪趴在地上吐瞭,早上的食物早就被消化完瞭,全是綠黑綠黑的苦水。

我笑著哭著,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走。

媽媽說讓我好好學習,等中午下課瞭再出來,我說好。

但是現在,媽媽……你在哪

我為什麼聽不到你的聲音

我整個傢找瞭一遍,為什麼沒有你的聲音

你死掉瞭。我親眼看到的。

好惡心。我又吐瞭。

後來的幾個月,我都會做夢,關於媽媽和爸爸。最深刻的記憶就是他們分別死掉,因為我們都很忙。一個要出門打工好幾個月,一個要早起去搟面包包子炸油條,一個要上學。

晚餐是肉餡的包子和油條,還有二次加熱的豆漿。

自此之後,我的晚餐再也不是肉包子和油條,和二次加熱的豆漿。

暑假,我在姨媽傢過。姨媽的孩子太笨瞭,分明比我大還要我負責教他數學。看來在她傢安靜呆著是有要求的。

我的手撓另一條胳膊,盯著我的姨媽發呆,看瞭一會,松手開始吃飯。沒人給我夾菜,夾肉。

隻有“今天他學的怎麼樣啊?乖不乖啊?你得負責看著他點,別讓他太頑皮瞭。”

我一晚上沒睡覺,一直撓胳膊,想事情。我需要回到傢繼續安靜的學習,就需要姨媽放手,對我放松警惕,那我就要乖乖教他兒子學習甚至更多,我才能花我媽的錢買教材。

法律是瞎子,因為控制他的人是個瞎子。

兩個月之後,他兒子數學成績依舊沒有提上來,但至少養成瞭好的學習習慣,知道學英語瞭。

我去求她,發現她竟然是個好人,讓我完成九年義務教育,之後不管考不考上高中都不會管我。

讓我自己辦一個孤兒證,這樣至少能拿一些補償

我獲得瞭自由。今年十四歲,從村裡走到縣裡,回到傢裡,洗校服,準備明天開學。

開學的早晨,我出現在廁所的鏡子面前,戴著眼鏡,穿著校服,雙肩仿佛被人拍上,鏡子裡好像出現瞭媽媽的影子。

她依舊在笑,音容宛在我耳畔回響。

我笑起來,眼淚順著臉流下來。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你終於回來瞭嗎?我等你好久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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