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缘何，女鬼瞧着这双眼竟一时心中发怵，她颤巍巍着身子像是实在挨不住那视线般又将头撇向一边。

屋外依旧是那副狂风造作，风雨交加的阴沉模样，宅院内那半人高，无人管顾的杂草枯叶更是助长了风势，此刻正一个劲儿地敲打着门窗，叫人心中隐隐不安。

而屋内的氛围也随之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一直到詹天一那几声几乎微不可查的笑声传来时，十七才敢动一动自己即将快要僵化的脖颈。

黑沉的天色下，男人一半面容亮在光下一半面容隐在暗中，眉目似笑非笑，眸光更是晦涩不清，如夜色样暗沉稠重带着强势的侵略感。

只见他轻轻耸动着肩，没有再看一眼十七，而是欺身靠近那位老妇人，半蹲下身地轻问道。

“不知阿婆可还记得些许许公子当年之事，能否同我说说看？也好叫詹某能见识见识这位有本事的能人。”

他这是什麽意思？十七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若说刚才詹天一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那山野间的猛虎野兽要吃人的错觉，那麽现在却又全然换了一副面貌，就仿佛是学堂中那求知若渴的圣贤人，正打算深挖细查一个问题的答案。

可她心中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一处不对劲，所以也只是拍了拍胸脯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毕竟詹天一也不过只是个凡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水花来呢？

罢了罢了，鬼知道他这阴晴不定的死性子是学了谁的，反正自己在他身边待着不过也只是权衡之计，届时要是有任何问题，自己也可以轻易抽身而出。

如此想着，女鬼的思绪也就渐渐松散了下来，她起身一道和詹天一并靠在一起，提着耳朵想看看那老妇人打算如何回答。

“怎会不记得！”

“便是我老婆子这一辈子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许儿的！”

一声沙哑又略显沉闷发紧的声音紧随其后，那坐在板凳上的垂暮者一下下瞪大了双眼，她颧骨突出，双眼凹陷，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被蒸干了水分的萝蔔，只剩下了一层寡黄的老皮，不知哪一日是自己生命的尽头。

还果真是有故事可说，十七听闻她这话也来了些许劲头，又急急忙忙将脸凑近了脚边几分打算听个明白。

詹天一瞅见她这样子没说一句话，只是将目光定了片刻后又把手中一直摩挲的指环捏了紧，紧了松，好像在把玩，又好像在控制什麽。

第 35 章

“那是一年冬日，寒风夹杂细雪而来，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直往人骨缝里钻…”

昨日一夜的大雪落了满地，整个椿城也一下子如同被倾压倒了一般，弯曲了脊梁骨。街道上行人寥寥，马车也悉悉索索着动作，正步步碾碎着地上的积雪慢行，一切都昭显出了一种万籁俱静的死寂。

突然，一声爆呵猛地响在长街上，打破了长久的平静。“跑？你还打算跑到哪里去？”

“偷了我铺子上的包子还想全须全尾的离开，天底下可没有这麽好的事！”

彼时，街头巷尾上的路人虽不多，但那些个听见此番动静的人也都纷纷投目光看来，那竟是个胖头虎脑的男人正在拉拉扯扯一个骨瘦如柴，身量如麻杆子一般的老妇人。

不过也仅仅是须臾之间的功夫，行人们却又默默将头转向一边，自顾自地干起了旁的事。

实在不是他们冷心冷肺，没有半点同理心，而是那老妇人他们识得，是这一带自来的惯犯。倘若要是自己出手帮了她，说不定得不到半句好话不止，还会惹来一顿怒骂。

更何况这年头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他们扯上了这等子与自己无关的閑事，怕不是也得刮皮抽筋好一顿才能从中抽身，何必呢？

就在所有人都抱着这种看热闹的心思时，忽的下一刻，一道磁重却又饱含着令人信服的声音从衆人耳边传来。“住手。”

“还望这位公子能手下留情，她欠你的银子我尽数替她付了便是。”

眼见有人出手求情，一旁的行人们也顿时来了兴趣，皆三三两两围坐在宽布遮住的棚下饮茶。

另一边，那刚才还在气势汹汹耍狠的胖男人此刻却停了手上拉扯人的动作，他半眯起细眼，一双说厚不厚，说薄不薄的唇瓣抿紧着，双眼更是不知在上下打量什麽。

他许是第一次被人叫唤作公子，一张脸胀红着，先头那逞兇的架势也忙不叠被收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正经人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