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我可是个短命鬼，天界那要活上千万年的犄角旮旯处是不会轻易要我的。”安春桐颇为思索的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其实她根本也没想过自己死后是成仙上天还是做鬼下界，这传说传说，无非就是在人们口中传来传去的閑谈慢慢变成了一致认同的事情罢了。

而后女子仰头伸手将盖在腿上的话本子一合，顿时，屋内四下的微风也悄悄然慢了下来，珠帘轻晃，气息停滞，二人面贴着面，眼望着眼，好似是无声的对峙。

“所以詹天一，我要你在我死后护好安家，这也是我选择帮你的唯一代价。”

安春桐眉眼灼灼，向来毫无气力的语气也登时烈了三分，她猛然上前靠近男人，一手捏着他的衣领一手掐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已是临终前的最后一言。“我说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詹天一闻言这话，不知怎的先一步挪开眼，他那双好看的眼皮耷拉下来，“姑娘你不会死的。”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张口谈起关于安春桐的病体，也是这整个安府都避之不及的话题

“怎麽？难道你还有妙手回春的好本事来帮我续命不成？”女子听罢当即又松开手，一时哑然发笑，看向男人目光的模样也好似是长辈在看着幼稚孩童拉扯打闹的意思。

不是安春桐自己绝了生的念想，而是这满椿城大的小的，医术好的不好的大夫他们安府都请了个遍，就是那百姓们嘴里口口相传的“许神仙”也请了来，但除却那多讨来的一年时间之外，

便什麽也没有了。

末了，又大抵是她眼光中的调笑太过明显，詹天一颇为禁不住的动了动身子，而后没有望着安春桐，反倒是背着身，脑袋低垂的又闷声说道。

“我才不愿意欠着你什麽东西，我也不要替你守着安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句话，罕见的，詹天一没有以奴才自称，而是明明白白遵从着内心深处的想法直言，好似是只要说了这样的狠话她就不敢，甚至是不会轻易离去一样。

也是，这样一个蠢笨到毫无心机的女子又怎麽可能独自一人面对外界的豺狼虎豹呢？可他才不要如她所愿，让她安息。

“好，你不愿便不愿吧。”

安春桐到底还是看穿了男人狠话下的僞装，她又怎麽会不知道这是假话，只是有些事不必明说，她依旧选择相信詹天一是个端方良善的人，就像她事到如今也依旧不后悔当初去救下他一样。

“愚蠢。”突然，男人很轻很小声的在屋中吐了一口浊气。

许是遮掩又许是不满自己被一下看穿，詹天一好看的眉眼拧巴起，声声都在表达着怨恼，可偏偏女子又是个眼尖耳清的，她一瞬挑眉，高昂着额头似乎有话要说。

“什麽？”

“我…我是说那话本子中的男子，那个牛郎。”

大抵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詹天一口齿结结巴巴，手也不停的指向榻上的书又嚷的大声。“明明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却还放任她离开，这不是愚蠢又是什麽？”

直到这一刻起，安春桐才慢慢从他身上发现了些许少年人的意气与蓬勃，那是种完全不同于从前的鲜活，叫人几欲忍不住想要去守护。

“那换作是你呢？”

不知为何，安春桐忽然从榻上猛然坐起，她一边手中揪着帘布，一边拿眼睫细瞅着，似乎这件事这个回答才是事到如今最要紧的东西，而非自己孱弱弱的躯体。“换作是你，面对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自己的爱人，怎样做才叫不愚蠢呢？”

“我不会爱她。”

男人回答的很迅速，嗓音是清润且掷地有声，衬得他人面愈发玉白无暇了起来。“我不会去爱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我的人，更不会为她伤心垂泪。”

难怪世人总说男子无情，书上写的，话本子中说的也大多都是那狠心男子抛弃癡情女子的故事，安春桐听此也不由得在心下思索道这书上说的一点没错。

但半响过后，她却仍旧不死心，继续以手抚眉，半身靠在榻上的软枕中发问。“那假如呢？”

“哪儿有这麽多假如。”

二人一声接着一声落下，像是棋盘上手持兵马将相的对弈者，谁也不肯退步半分。

“可你便就真有那麽厉害吗，事事都能预料得到，更何况这情爱一事本就是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安春桐似乎是很不赞同詹天一的歪道理，她相信除却神佛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预料得到自己今后的因果，更别提是所爱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