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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1282)
作者:风落雨吹 阅读记录
风逸才悠然道:“我不像你可以独立出去,成天除了在外闯祸就是到处惹麻烦。如果有孩子不愿意去的话,就让我顶上吧。”
薛琴任大怒:“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和你说的!”
“我知道,你是怀疑那些人目的不纯,怕被带走的孩子有危险。”风逸才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所以由我去是最合适的嘛。”
薛琴任脱口而出:“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能把你自己当个人?”
风逸才眼神一暗,整个人像蔫了的草一样萎下来,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一摊手,“我不去,其他孩子就要去。这是等价交换,不,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薛琴任气得直发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爱死不死”,转身离去了。
从小到大,风逸才惹怒过薛琴任无数次,也不差这一回,所以并不怎麽在意。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求死之心竟然已经明显到连他这种迟钝的呆子都察觉到了,一时间不由得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收起于心间蔓延开的苦涩滋味,将自己的想法和院长简单说了一遍。
院长自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虽然在牺牲谁这件事上摇摆不定,但从未想过让孩子主动去涉险——这恶人角色必须由他全面承担,因为这是他选择用小部分孩子的性命换取大部分孩子明日温饱的惩罚。然而风逸才却说,如果不让他去的话,他便当场一头撞死在墙上。
风逸才这娃子,院长是从小看到大的,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尤其在找罪受上,果断决绝,仿佛他这条命是从大街上捡来的石头似的,留着没啥用,想丢随时能丢。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挥了挥手,扭头让他出去。
风逸才深深一鞠躬,歉疚地说:“对不起,院长。”
人们常说生命无价,人人平等。然而在风逸才看来,人与人之间、命与命之间,怎麽可能平等?就拿他来说,活着不上进,反而时时刻刻变着法子折磨自己,不仅成不了事,恐怕还会坏事。因此他要学会适可而止。
而如今,正是该“止”的时候。但是他没想到,这一步踏向的,是地狱。
一开始,孩子们只是被分配到一个朴素的房间里,乖乖按照那些白大褂人员的吩咐,定时吃药打针就好。可渐渐的,他们就像得了怪病似的,五官软化进而融化,皮肤溃烂成血水滔滔不竭地渗出,无论裹多少层绷带都止不住。而怪病的症状不仅局限于此。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记忆断片,骨骼变形捅破皮肉,每天每夜都会因疼痛发出凄厉的惨叫,后来病变殃及声带,哀嚎化成喑哑尖锐的呼气声,紧接着彻底安静了下来。
绝望和恐惧就像梦魇一样传播了开来,原本症状并不强烈的孩子也纷纷在一夜之间萎靡,找先行一步的同伴去了。恍然间,风逸才一回首,当初的十个孩子,最终只剩他一人。
兴许是他年龄偏大,“抵抗力”较为顽强的缘故,直至第九个孩子去世时,风逸才依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那孩子在咽气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啓唇,做了一个口型。
风逸才照着做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是在说“为”。
……为什麽?
为什麽大家都痛得要死了,而你却能笑嘻嘻地说话?为什麽大家都变得和妖怪一样,而你却从未想着带着大家逃跑?为什麽大家都死了,而你却还是好端端的?
为什麽死的不是你而是我们?明明想死的不是你吗?
风逸才怔住了,连那孩子何时去世、何时被处理走了都未察觉。接着,他开始了自残。
以前,风逸才总是借他人之手达到自残的目的,但现在,他学会自己动手了,一看到锋利的物体就撞上去,一得空就用指甲把脸挠得血肉模糊,迫使白大褂们不得不给他打镇定剂。不知过了多久,某天风逸才睡醒坐起来,只听得“啪啦”一声,一块烂肉掉在了腿上。
他愣了一下,继而感到温热的液体滑过下颚,灼热的疼痛在脸上膨胀。他木讷地用手指往颧骨一戳,指尖意外拉出了好几条粘稠鲜红的血丝。
于是他笑了,大笑不止。
风逸才病情恶化的速度远超过往案例,以至于没几天就下不了床,嗓子也坏了。尽管白大褂们似乎十分苦恼,但风逸才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闭上眼,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擦过坏死的皮肉,造成刀削般的苦痛。风逸才突然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何与薛琴任不欢而散,后悔不能再与顾华见上一面,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仅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断气。死亡的结果是好的,但等待的过程太煎熬,让他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