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密切观察着她每一个动作和姿态。

这是心理医生的通病。

笑起来眼睛很亮，骨架很小，慵懒得宛若一只高贵的猫。

他有些出神。

“医生，你这个灯长得好複古啊，和电视剧里一样。”

今丽拨动着灯盖上的流苏，按开了灯的开关。

灯泡一闪一闪的，发出接触不良的“嘶嘶”声。

“呀，宗医生，你这灯坏了吧？”

她坐直了身体，专业地半侧脸，看向灯泡。

“你会修？”宗明顺着她的话题走。

“我会，我就是开五金店的，当然，晚上兼职托儿所老师，多赚份钱。”

今丽朝着宗明不解的目光解释，宗明了然。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面的话题围绕着今丽的几个男友展开。不知不觉，到了时间，与闹铃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窗外的闷雷声。

入秋了，北岛经常下雨。

“我要走了。”今丽起身，宗明点了点头，礼貌地跟着一起起身，却被今丽制止，“宗医生，不必了，我开车来的，自己走就行。”

“好。”宗明从善如流，目送着她远去。

奶黄色的木门打开又关上，宗明收回目光，下一刻却惊讶听到木门再次开啓的声音。

“对了，这是我们店的地址。”来人小跑进来，把纸条递到了宗明眼底，“宗医生，灯坏了，我会修。”

今丽说罢，唇角扬起：“宗医生，再见。”

宗明张了张口：“再见。”

此时门已经被关上，他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对自己讲的。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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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踏进楼道，后脚就下起了雨。宗明感叹自己的英明，还好提前走了，不然骑着自行车回来，肯定会被淋坏。

他感冒事小，阿画则事大了。

到了熟悉的地方，阿画开心地跑到了电梯，按下按钮，宗明跟了上去。他擡眼，突然发现电梯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是小区监控更新的告示。有些监控老化，物业统一进行更换。

宗明快速读完，收回了目光，等着电梯上行。或许是记着刚才的告示，他到了楼道里，擡眼看了一下门口的监控。

先前是方形的，这次换了个圆形的，看起来更高级了一些。

门开了，阿画跑回了小窝，乖乖换上睡衣。宗明将他哄睡了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外面的雨不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雨丝飘向了面部。

这样开一晚，可能会泡坏地板。

宗明拿了块毛巾垫在地板上，满意地拍拍手。

好了。

他换好睡衣，打开了床头台灯，闭上眼睛。

宗明睡眠不好，但今天却入睡的格外快。

因为雨声。

也因为，耳畔的“嘶嘶”声。

宛如世界上最美妙的催眠曲。

“嘶。”

“嘶。”

“嘶。”

第 4 章

7/心病

秋雨来得快，去得快。

宗明半夜口渴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趁着台灯一闪一闪的光亮，望向不远处的钟表。

淩晨三点。

他挫败地抿了口凉白开，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将胳膊肘盖在眼上。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淩晨三点醒来了。

再也睡不着。

犹豫一会，他坐起身，摸出一盒烟，走到阳台边点了起来。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微风拂过，有些冷，他下意识裹紧了睡衣，左手挡住风，点燃了烟头，冒出雀跃的火光。

宗明熟稔地抖了下烟灰，深吸一口，又从口中吐出。

他其实不会抽烟，师傅总笑他吸烟不过肺，拿烟姿势也不对，一眼小孩子气。

宗明不迷恋烟草，他只是需要一个寄托，一个动作，来散露内心的愁绪而已。

突然烟被风吹得歪了方向，迷住宗明的眼睛。一时间眼睛火辣辣的疼，被刺激出泪水，粘住鸦羽般的长睫。

平日里见中年男人抽烟，鬼迷日眼的，不肯将眼睛睁开。现在宗明才明白，为什麽他们要那样眯起眼睛。

人总要试错，才会承认从前不理解的道理。

放在别的事情上也适用，例如他早已承认，当心理医生，是解决不了他的心病的。医者难自医。

否则，他不会总在暴雨天，梦到小时候。

不是在孤儿院的小时候，是比孤儿院之前，更早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