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山，这尚仪局里靠门边的值房向来留给看门内侍，里面条件不大好，但你可以先落脚在此。早上尚仪局厨房会有饭，你到点可以和其他人一同去吃。”

“属下多谢叶尚仪。”

“行了，你进去休息吧。”

尤山站在值房门口，盯着叶容钰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人入跨院，他才想起手上的灯竟忘了给她。

尤山狠狠扇了自己一把，“真是糊涂！”

鸷栖梅枝

从御桥向北入禁中，一路毫无荫蔽，蔺云一身玄色暗纹袍，顶着日头满脸热得涨红。到延英门后，蔺云屏退其余人，自己一人赶去向圣上複命。

“臣参见陛下。”

“平身，快讲。”

“近来契丹人见我们与奚人通商眼红，屡次在边境劫掠商贾，甚至不断向南破坏农田。黄将军现下手上缺兵少马，于是将女儿嫁给回纥可汗，以求他们派兵共同退契丹大军。可未曾料想，老可汗病逝，新可汗继位，抢了他的爱女却不肯出兵。”

“而且，回纥新汗继位后也不断向南劫掠我大唐百姓的粮货，黄将军实在是担心北地不宁，这才想调回兵马迅速出战。”

蔺云用二十天打马营州一个来回，终于将黄芜调兵一事查得一清二楚。

一息说完，蔺云如释重负。他看着默然不语的纯宗皇帝，不再敢多说一言，更不敢表露自己想法。

纯宗皇帝两指敲着御案，在心中迅速盘算着。

“蔺云，依你之见，汪贞夏为何只说黄芜调兵回营州一事，却不说清其缘由呢？”

蔺云惶恐，只躬下身道，“臣不知。”

“但说无妨。”

他在纯宗的打量下有些心虚不稳，但还是开了口，慢慢说道，“或许黄将军信不过白充，所以每次举兵防御，也未曾告知他。二人驻守的地也相距百里，若他们本就有嫌隙，互相不知晓实情也属正常。”

“蔺云。”

“臣在。”

“你可切勿向着他们任何一方说话。”

蔺云诧异擡头，“臣不敢！”

虚惊半晌，蔺云恍然领悟，此乃圣上敲打之意。

因京畿折沖府再难招兵，皇帝有意扩充神策军力量稳定都城。原本三万人，再扩充一万，将领便由蔺云担任。

若此事落地定成，蔺云手上就会有一万五的兵力可用。这比郭家在京洛折沖府的人数还多。

皇帝问话直到申时未半，蔺云离开大殿百步后，疾步近乎奔走，满脑子都是沐浴更衣给容钰报平安的事。路过学士院，一股呛人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蔺云停下脚步仰头一瞧，冒蒸汽的地方正是西院位置。如此，蔺云不加多想便沖了进去。

西院绿树油亮，地上摆满了各色牡丹，花朵明豔张扬。

苑青躲在一片荫里，手拿一把大蒲扇盯着铜炉药罐。见到蔺云进来，递出一眼色后怯生生看了眼廨舍。

“怎麽了？”

苑青凑到蔺云耳边，小声道，“叶尚仪近来心情一直不大好。”

“叶尚仪病了？”

苑青瘪嘴，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病没病的不清楚，但是少阳院内使每日都送药来，叮嘱尚仪按时服用，尚仪不肯喝，已经摔了六个碗了。”

苑青咋舌一声，摇了摇头，又指着周身摆满的牡丹说道，“还有这些花，也是少阳院送的，尚仪不喜欢又打发不出去。”

蔺云并不多看这姹紫嫣红，追问道，“那这药是做什麽的，为何药味儿这麽大？”

苑青对药理一窍不通，但猜想一番后答道，“我瞧着里面有切片老参，想必见尚仪操劳，给她调理滋补之用。”

蔺云撇下苑青，小心试探到廨舍门口，只见叶容钰两脚叠翘在书案，眼神虚落在腿上的卷宗，周遭气氛十分压抑。

书案上与从前相比真是出奇的干净，光溜溜的台面，平日里用的狼毫、石砚、镇纸全都被挪到了一旁的立架。

蔺云站在门口半天，见叶容钰并不擡头，便小心进屋掩好门，“容钰，我回来了。”

叶容钰眼也未擡，“哦”了一声。

这些天少阳院的内侍和医官总打着送赏的名义来，他们都说她病了，难怀孕，该喝药，还将此视为她应当感激涕零的无上恩宠。

叶容钰疲于应对，甚至被这些赏赐一遍遍刺痛。哪怕是蔺云来见她，她也延续了这些天一贯的冷漠。

但蔺云偏不甘心热脸贴个冷淡，直接凑过身去，蹲到叶容钰脸庞，好生问道，“容钰，你怎麽了？你、你可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