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司妍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但段无坐在那就像一面镜子，让司妍看见了自己掺有私心的心意，便又把头别过去了。

司妍用余光看了眼段无，他坐在那，静静地，像缓慢流淌的溪水。她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下摆，想擡头回答但又羞愧万分。

段无没有听到司妍的回答，便说道：“我只是想向你袒露我的疑惑，并非要求你对我做出回应。”

听到这些，司妍从心底里觉得对方宽容大度，这反倒更加显得自己私心颇多。司妍抱着双膝，把头埋进去，随后摇摇头，好像是对他的问题一个含糊的回应。

“我真希望你能发现自己想要什麽，司妍。”司妍听到耳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她却没有勇气擡头回应他。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继续说道。

忽然，司妍鼻尖酸涩，胳膊上的衣服湿乎乎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早已没了声音，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再擡起头，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她的眼眶好像有风吹来一般，清凉中带着些许刺痛，对面的沙发空无一物，当她意识到这是段无刻意留给她的私人空间时，眼角的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段无此刻正在地下室，巨大的空旷地带漆黑一片，他径直走到壁炉旁的椅子边，轻轻坐在上面，闭上眼睛，想起之前他与司妍度过的数次时光。他们常常一起看书，常常听得到对彼此的夸赞，那些充斥着愉悦的话语，有时遗落在画纸上，有时又跳到碗边，悬挂在司妍的裙摆上。他珍惜这些时光，享受与她待在一起的日子。

他看见地板上有一枚漂亮的金币，因为没有光线，并没有散发着它特有的光泽，他联想到阳光，想起那天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在书房里，有一次醍醐灌顶的经历。他看着看着书，居然发现书里描绘的情感，那些对于人类而已显而易见却困扰段无很久的答案就在司妍身上，他才发现文字从书中走出的方式，不仅仅是知识应用于生活，还有感受映射在眼前这种心得。那个时候，他的心好像有穿堂风拂过似的，匆匆带走了他不曾想过的沉重疑惑。

他当时便放下书，盯着对面墙上的镜子，段无背对着她，能从镜子里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司妍。”

“嗯。”司妍见段无没有回答，微微擡了一下头，觉得有些奇怪，注意力又回到书上。

忽然，司妍看见书页投下一片阴影，他用手按下她的书，另一只手摩挲着她耳边的头发，放在耳后，他跪在地毯上。烛火映着他一半的脸庞，忽明忽暗。

“我找到答案了。”段无说道。

自那天开始，段无每每看着司妍的脸，就明白一分。

牵绊

第二天早上，段无的房门还关着，房子里静悄悄的。司妍趁着段无还没有做早饭，独自前往郊外的一个湖边。那里的树奇形怪状，擡头望去，都刺向阴沉的天空。地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随着地势的起伏，颜色深浅不一。

她扶着湿滑的树干，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湖旁，坐在一块稍干净的石头上。远处，水天交接，太阳正缓缓升起，逐渐隐藏在湖对面笔直的树干之间，藏匿于厚厚的云间了。

“我喜欢他吗？他仅是替代我父母位置的情感寄托吗？我到底想要什麽？”司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开始替段无感到不值。

早上，段无打开房门，就隐隐觉得不对，偌大的别墅里，他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突然想起司妍生病之前他们的对话，是有关为什麽人喜欢金银财宝，但司妍不喜欢的问题。

“我突然有些好奇，人们致死都不能摆脱对□□上愉悦的渴求，但是你，你最想要什麽呢？”段无看着司妍，脑海中出现着人们最常见的几个愿望，又想起自己在地狱里听到那些充满贪欲的声音。

“什麽都不想要。”司妍回答得很痛快，轻巧地好像并没有经过什麽思考。

段无当时对她竟心生恐惧。如果一个人什麽都不想拥有，那麽在生与死之间就没有了抓手，她便无所谓生死任何一种状态，别人的生与死都是为了避免或靠近某些目标。司妍呢？她像一片云，漫无目的，不在乎风将她吹向一处还是四散开来遗落在天涯海角。以后又该从哪寻找她呢？

所以，司妍现在在哪？

段无匆忙沖下楼梯，在转角就慌乱地擡手，大门忽的打开，他期望一开门就能看到她，最好和往常一样沖他摆摆手问他：今早吃什麽？可惜，门外空空如也，只有漫天大雾，他再有超越人类的能力，也无法做到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