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有人竟然能用喜欢的食物蚕食自己的健康，不是天灾人祸，不是疾病传播，更不是惨无人道的无能政府，是她自己。尽管他听过、见过太多自食恶果的人，那些离奇的、善恶交织的伤害不胜枚举，甚至比人类写下的所有小说情节的总和还要精彩。可对于段无来说，都是天上的云，随着时间的风儿飘动，看过而已。

现在这片云要下雨了，水滴正落在他肩上，真正的感同身受才刚开始。

他的眼神在水杯和她的脸之间游离，犹豫着要开口说些什麽。

“我以后不这样了。”她的声音比刚才小多了。

“你一会陪我看书吧，好吗？”他顿了一下，思索着那些关心人的话，他好像没看过那种专门讲解这些的书，流行的话术又太过酸涩。

“我去倒开水，一会再过来。”他转身去厨房。

司妍没动，只是静静在沙发上听着水流动的声音，还有些不知道是什麽木料发出的好听声音，好像把什麽东西放在木板上了。

段无回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桌子边的一本书，没像以前把水壶端过来，司妍转过头，用手捂着嘴，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司妍感觉胃口好多了，擡头看到他还在看书。

司妍换了一下姿势，继续欣赏漂亮幽暗的火光。

“书里有句话描写得不错。”他以前从来没跟她分享过他的看书心得。

司妍擡头示意他继续讲。

他咳嗽了一下，“没什麽。”

他曾经一眼便能看透很多人的僞装，应该没料到此刻正愧于不能及时发现一位人类的细节——司妍正在作践承载自己纯洁灵魂的健康躯壳。

“你早点睡。”段无放下书上楼回房了。

司妍听到房间的门发出关闭的声音，起身去看那本扣在桌子上的书。

这页的有一句被画了线：‘幸福存在于心灵的平和及满足中。’

‘心灵’二字画了圈，上面还有个箭头，指向一个字：胃，旁边还被他画上了×。这是在提醒要记得在意她的精神状态吗。

“确实不错。”司妍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天吶，他真可爱。

小暑

夜晚，司妍将段无的书放回自己的房间，想着有空再还给他。她打开房间的小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今夜的云雾蒙蒙的，看不见月亮，但月亮一直在那。

司妍转过头，将自己蜷缩进床边，久久地盯着桌子上的那本书，不知什麽时候，滴答，司妍哭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倒在枕头上，不一会便浸湿一片。司妍的脸颊微微有些疼痛，深呼吸了几次，慢慢看着桌子上的小灯入睡了。

司妍好几天都被段无看着，怕她再次暴食，司妍再三表示一定慢慢改。段无甚至还小题大做管起了别的小事，好像每一件事就让他煞费苦心。最后司妍突然想着要回家，段无怕她出现什麽意外，找借口跟着她。

“外面危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段无终于想出理由。

“好啊。”司妍笑着回答。

过了一会，司妍叫住段无，他正在厨房检查水阀，为出门做準备。

“你对我的建议里总是夹杂着你对你自己生活的期待，所以很容易知道你想要什麽。”司妍对他笑笑，又转过头去。

“或者说，害怕什麽。”司妍补充道。

段无回过头，透过玻璃门，看见司妍对着镜子别耳环，细链条的银质流苏，上面缀着几颗圆润珍珠，和胸口的银色吊坠交相呼应。

司妍察觉到了什麽，从镜子里看到了正在愣神的段无，友好地歪了歪头，段无马上别过脸，去看窗外刚刚飞走的鸟儿留下的那截摇摇晃晃的树枝。

段无跟着司妍来到她家，乘电梯上楼来到她家门前。

司妍熟练地拿出钥匙，开了门，房子里久不通风的沉闷扑面而来。段无跟着司妍进了门，司妍放下包，把各个房间的窗户打开，最后他们两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都沉默不语。司妍看着那间屋子，那间没开过的门，白色木门里封着的是司妍悲伤的源头。

“我为什麽要来这。”司妍叹气，去拉段无的胳膊，期望从段无的回答里寻找自己的答案。

“这是你的家。”段无发现她的眼神很熟悉，和他们第一次在殡仪馆见面，司妍在灵堂那时的眼睛一样。

原来，那眼神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动于衷，是不知所措，是害怕，是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