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闯祸了吗？”忽然五郎盯着西边问。

长桐故作镇定地看去，只见一大群巡捕和穿着绣有橡源国徽的黑色短衫的士兵沖来。她正打算逃跑，并把鹰笛取出——仅管袭击巡捕罪加一等，然而此时从刚才长桐关上的门里，那个雪怪小女孩跑了出来。她已十分虚弱，巡捕和士兵们一拥而上，抓住她的手脚以及雪怪特有的毛茸茸的尾巴，撕扯她的衣服。

长桐和五郎皆呆在原地。剎那间一把弯刀从屋顶飞下，抓女孩尾巴的士兵应声倒地。一只沙漠耳廓狐从屋顶跳下，落地时变成了沙漠中女人的模样，红色滚金纱布制的长袍，赤脚，有头两三倍大的红头巾。只是那狐貍异常矮小，身长不足三尺，耳朵和尾巴却各有一尺长。她踩着士兵的尸体，拔出弯刀，有两个巡捕拔剑相向，她轻跳到他们头顶，朝着两人面门横砍下，弯刀很长，她甚至没有砍第二次。

红色在天青与黑之间蔓延，如同夜空中的焰火。只是红并不升高，天青与黑逐渐落下。最后只剩一个巡捕，连滚带爬地逃离时被飞出的弯刀刺入后背。

狐貍拔出弯刀，嗅一嗅那尸体，试图从背上咬下一块肉来。小女孩坐在地上，长桐强忍着恶心将她从尸堆中抱出。不料狐貍动了动耳朵，转过头，把弯刀掷向她们。

长桐不及吹响鹰笛，以为自己要被这狐貍吃了，她的头好痛，死亡的恐惧控制住了她。无意识地，一股强大的攻击魔法从长桐额头发出，竟把刀挡了回去。

狐貍避开攻击，将要逃跑。一种替民除恶的快感袭上心头。“它活该被杀。”长桐想。这魔法不受她控制，却让她称心满意。

“长桐！住手！你无权断人生死！”普拉不知什麽时候挡在她和狐貍中间，但手上没有执法杖。

“狐貍可以，凭什麽我不可以！”长桐吼叫着。

“你不是狐貍！”

“你让我进城，我差点死了，你又何尝不是狐貍！”长桐感到又一股魔法发射出去，离开她身体之后，她清醒过来。

可是一切都晚了，魔法打中了普拉的肩膀，她没有抵抗。

“长桐，我错了。”她说，缓缓跌坐在地。

过去

她们的魔法都消失了。长桐怔怔地将女孩拉到身后，兜帽落下，露出犀牛一般玛瑙色的犄角。她的辫子沾满了血、汗和泪，肮髒打结。

普拉挣扎着站起来，血将肩头发梢上的红罂粟染得更红，好似刚剖出的动物心髒。

“走……巡捕要来了……五郎，将那孩子送出城去！麻烦你了，快啊……”普拉说。

长桐眼睁睁看着那只沙漠狐貍跳上屋顶逃走了，普拉肩上的伤还在汩汩流血，她觉得自己的腿没有力气迈过那些尸体，也不敢去搀扶一下普拉。

五郎的脸上透露着艰难和斗争。“可是……大义不可教我做这事。”

“走吧，去蓍娘那里……”普拉悲悯地看了一眼五郎。她挪动脚步要走，血喷了出来，她又跌坐在地上。有人从她刚才待的房中跑出，见到此景，却止步不前。终有一个年轻的郎中，大约是普拉的徒弟，战战兢兢来为普拉止血，可他不会魔法，仅仅简单地包扎。普拉一手按着伤口，另一手试图施展治疗法，但不知怎的，魔力已尽，她只是流出更多的血。

围观的人不觉已经很多。有秽物朝他们泼来。五郎颤抖着进门去了。郎中也逃了。有人高喊：“山鬼！杀人了！”还有人骂着：“长角杂种！恶魔！”更多的，长桐听不清楚，愤怒的呼声越来越大，石块带着肮髒的泥浆，冰雹般砸在她身上。长桐知道她已变成发疯的野狗，将要被石块和粪便砸死了。可这些都不重要，她伤害了普拉……

她已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她用自己的身躯护住雪怪女孩，用手挡着脸，艰难地站起，也许一直在呼唤普拉的名字。

“不要打她……我杀的人……”她似乎在喊。一支尖锐的簪子从她额头边飞过。她跌倒了，倒在一个死去巡捕的身上。

之后的事情，长桐没有记忆。我杀人了……这句话一直停留在她脑海中。模糊的意识带走了身上的痛楚，却抹不去这句话。

“不要……我杀人了……”

她忽然清醒过来，看见下方滚着白浪的蓝绿色江水。她倚卧在吊脚楼阳台矮矮的胡床上，头顶的屋檐长满青苔，攀缘着各种藤蔓。蓍娘坐在蒲团上，用一个小炉煎药。湿润的空气弥漫着药香，格外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