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泡得太久了些，她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脑海中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对了。”碧娟突然说道，“谢总管先前还交代了，如果主子醒了，让奴婢知会他一声，奴婢方才急着干活，想起还未去找他。”

“谢书安？”朱绍疑惑地问道。

碧娟从一旁的热水盆中舀起了一瓢温水，浇在了朱绍那满是泡沫的手臂上，说道：“嗯，主子这两日病了，谢总管空閑时便会来看主子。他就一直坐在屏风外那把椅子处守着，一直守到夜深了他才走。”

闻言，朱绍心中一动，沉默片刻，开口道：“碧娟，何故会梦见相识之人呢？”

碧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句，擡头顿了顿，问道：“主子说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朱绍思索了片刻，那样的场景，梦里还隐约残留下来的印象，她并不讨厌，不如说……她当时竟沉溺在其中。

“应当算是美梦的。”她答道。

碧娟“呵呵”地笑了笑，眉眼弯弯地说道：“那主子应当是很喜欢那个人的吧，不然怎麽会将他出现的梦境视作美梦呢。”

“喜欢？”朱绍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喃喃道，“为什麽是喜欢呢？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梦，就是喜欢吗？”

黏在一起？

碧娟没听明白她的话。

她不大确定地向朱绍确认道：“主子说的黏在一起，是指和那个人待在一起吗？”

朱绍本就对这些懵懵懂懂，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大致地思索了片刻，微微皱着眉点头应道。

“那就是呀，”碧娟面上带着少女本就有的单纯笑容，好像在谈论着什麽无比憧憬的事物一般，“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连在梦里都想和他待在一起呀。”

因为喜欢。

朱绍的心口，好似有突然被凿了一个口子，一种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沖动隐隐地从那个口子中洩进来。

她喜欢他吗？

如果喜欢，就会想跟对方待多一会，连在梦里都想见到他？

腾腾热气将她的脸熏得微红，心跳不知不觉间比方才更快了些。

她猛地从水里站起来，在碧娟的一片慌乱中出了浴。

-

夜深虫鸣，谢书安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路过内殿时见里头未亮着灯，心想那人大抵是还没醒，便也不再深夜去看望。

自朱绍发热昏睡已经过去了两日，每次她去探望时，只是站在屏风处远远地看她一眼，生怕惊扰到她。

有时候他就在想，如果那天在碧娟回来前，他就稍微多抱她那麽一会儿，不让她那样闹腾，是不是她就可以稍微好受一些？

明明只是发个热，但他只是看着她发白发干的嘴唇和没精打采的模样，心中便隐隐感到难受，就连自己都失落了起来。

“不知道明日能不能醒来。”谢书安口中叹道，手里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走到屋内深处，谢书安正欲寻个烛灯点上，忽觉黑暗中身后有人接近，瞬间回过神擡手便沖着那人挥去。

近在一霎间，黑夜中传来了一阵混着栀子花香气的檀香，幽幽地牵绕至谢书安的鼻尖。

谢书安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滞，看清了黑夜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呼吸一顿，惊声道：“你怎麽在这？！”

朱绍眨这那双玻璃珠般澄澈的眼睛，说道：“来找你。”

谢书安收回了手，心里还未想到要先去燃灯，便开口问道：“你好些了？”

“嗯。”朱绍点了点头，褐色的长发披散着，在空气中的那股栀子花香愈来愈浓。

谢书安盯着她那琥珀色的眼睛，想起那日她发热时眼中无神的模样，不知怎的竟微微弯下了腰，柔声问道：“冷吗？”

墨色的双眸此时在黑夜中泛着微光，沉静如水，又深邃如渊，悄无声息地将朱绍笼罩在其中。

朱绍却是心甘情愿沉沦在那对眼睛之下，继而又在这片墨色的温柔中想挑其一道波澜，恶作剧地骗道：“冷，要你抱我。”

话落，墨色下的一片沉静果然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慌忙地闪烁着。

此时，谢书安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问了个什麽问题，耳边是朱绍那句听得令他心里发痒的话。

他猛地直起身子移开了视线，犹豫地四下扫了一圈，余光又瞥见朱绍有些带笑的眼尾，顿时晃过了神。

她一定是想拿那日他逃窜不得，反被她拉得倒在地上这件事来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