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矛盾又无可奈何。

再一回头，林奈正在接李执宜打来的电话，对方那边似乎终于安静了一会儿，这才得空跟他们说了下李胜成现在的情况。据说李胜成回到祖屋那边之后精神明显稍微好了些，能够意识清醒地与衆人对话，这才叫李执宜回了南城处理一下事务而不是时刻守在自己身边。不过状况再怎麽好转，有些事还是无力回天，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等到明日李执宜再回去，家里人聚齐了，恐怕就要交代后事了。

说着话，李执宜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没了往日插科打诨时那刻意扬起的语调，他的语气从未这样低沉且平静过，“这些年我一直与他抗争与这个家抗争，本来以为他会一直骂我不服管教说我辜负了他的期望，可却从来没想过他已经这样老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年他处处强迫我埋怨我，何尝不是逼我心安理得地离开这个地方去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他其实早就已经改变了。不管你信不信，自从……自从姐姐死后，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解开心结，病根也是在那时落下的，就连现在重病在床，最想见的人其实也是你而不是我……”

“可是他见了我又能如何？”林奈匆匆打断了他的话，也问出了自己此行一直在纠结的那个问题，“将近三十年过去了，什麽都已经晚了。现在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到底会因为我还好好活着而减轻愧疚，还是看到我也疯了愧疚更深？”

“林奈！”李执宜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你这样说话什麽都改变不了。你这辈子的悲剧也不全是他一个人造成的。这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没人改变得了，他没挣脱束缚是他的悲哀，但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也不是什麽该死的事。你可以继续恨我，恨我一辈子，但是放过他吧，比起你来，他只不过是没疯而已，其实早就把自己困在姐姐去世那一年了。无论他出于什麽原因想见你，你既然来了，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好好去见他，别让彼此都后悔。”

相较起林奈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话，李执宜即便被激怒了也保持着冷静和基本的逻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反驳不得。

挂了电话之后，坐在床边的林奈慢慢弯下身，两只胳膊支撑在双膝上，以手掩面，久久没有擡起头来。

房间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他与李执宜的对话，齐乐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并没有说什麽安慰的话，或者站在他这边仔细剖析一下问题，只是默默走了过去，也坐在他的身边，然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脑袋就那样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杂乱的呼吸和心跳。

“没事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感觉到他平静了一些，她才轻声开了口，坚定地说着，“过去改变不了，但未来不论发生什麽，我会一直都在。”

42.外公

这一晚，他们久违地睡在了同一个房间里，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齐乐太担心他的精神状况，生怕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自己想不开，所以订房间时没有半分犹豫就选择了同一间，晚上睡觉时也没有半点除了担忧以外的心思。一整夜里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她假装自己已经入睡，但其实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的身影，看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一颗心也跟着他几次翻身揪来揪去的，后来他背对着她，呼吸平稳下来似乎终于入睡，她又盯了他的背影许久，这才慢慢合上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齐乐甚至觉得自己才找到睡觉的感觉，闹铃便陡然响起。她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擡眼一看，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投过来了。而林奈不知醒了有多久，早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本是拿手机在回着谁的消息，看到她仿佛t被吓了一跳的表情，连忙放下手机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没事，别怕。”

齐乐半天才好像找回魂来，扶着他的胳膊走下床，按开电动窗帘，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她的意识也总算清醒了一些。再看看时间，距离彙合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她连忙沖进浴室收拾了一番。

双方约好的时间是早上七点见面，他们两人退房之后就去了昨天那个酒店找李执宜。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昨天见到的那些人似乎都没有住在这个酒店里，他们两人在大堂里只见到了李执宜和闻回这夫妻二人。

相较起林奈的精神不济，李执宜像是睡了个好觉，容光焕发地和他们打着招呼，闻回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有些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